乾州纪略

大可为奇

　　行走湘西，每一座古城都以鲜明特色印入脑海。烟雨濛濛的凤凰古城，泛舟沱江之上，犹如置身于水墨丹青画卷之中；边城名镇茶峒，从拉拉渡走下，脑海中浮现老人、翠翠与狗的影子；漫步出土秦简的里耶古巷，“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怀古幽思，不由袭上心头……当走进乾州古城，遍访座座古老建筑的庭院深深，这不只是三维空间的视觉感，还有时光打磨的岁月感，心中更有典籍翻阅的沉浸感。较之其它古城，乾州更近乎钟灵毓秀古韵悠悠的厚度。

　　听当地同学介绍，乾州曾是湘西首府，古城虽不大，历代出了不少名人。乾州名字，取自古老易经中的乾卦。乾代表天，蕴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无疑，这一精神的蕴藏，为千百年来生于斯长于斯的子民，奠定前行坐标与人生信条。这座选址于武陵山脉腹地，万溶江与峒河交汇的盆地中的古城，二水绕城，三陆横陈，状如乾卦，“乾州”的外形与内涵就这样完美统一。

　　现在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首府是吉首市，位于吉首市南的乾州古城则是古时湘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当然，乾州城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四千多年前先民就在这里奠定古城的基石，积淀了悠久丰富历史文化。这里是湘西沧桑历史的见证者，承载着无数传奇故事。逛古城观赏其楼宇嵯峨开阔视野，而其间的人文掌故，则更需要细致品味获取新知。

　　今天上午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城南矗立的城楼显得越发威武雄壮。这座青石城墙的月城，巧妙地开设了三座门，“品”字形布局为中国古城建筑一绝。穿过城门转入古巷，我深知这是一次对先贤足迹的探访。登上一个台阶，是默读一行文字，转入一个院落，如打开一本史册，走在磨得发亮的石板路，更像刻印不同版本的书剑恩仇录。转过巷口，一座别具一格的古建映入眼帘。

　　这就是颇具规模的孔庙，也称之为文庙。如果说“学而时习之”基因的培育，源于涵养天资的沃土，走进湘西地区最完整的清代建筑群里，脑海中这段推理得以验证。欲知一地区历史文化的原委，必须参观当地文博馆，乾州博物馆正好在文庙里。我走过不少古城，像这样规模的庙堂并不多见。这座文庙采用传统庙学合一的布局，左为孔庙右为学宫，形成了“左庙右学”的独特格局。这里既是儒家文化传播学堂，又是乾州古城高耸的文化地标，从这里陆续走出不少贤士名人

　　穿行于古城街巷，多见青瓦灰墙建筑，门脸大小不一，有的建有翘檐大屋顶的门楼，有的高悬字体遒劲的匾额。虽然也偶见小桥流水，但并不显得柔弱轻巧，因为总体构建与大山相互衬托，散发着雄劲刚毅之风。凝视斑驳剥落的漆痕和石阶杂陈的青苔，一座座院落曾深藏着多少壮怀激烈的往事，又有多少好男儿志在四方，奔赴沙场。

　　很久以来，就有“无湘不成军”的说法。湘西更以民风强悍好武尚勇而闻名，乾州陆续涌现精忠报国侠肝义胆之英烈。我走近一座砖木结构峰火墙式建筑前，仔细品味门柱上一副楹联，上联“重炮镇津沽海潮不洗英雄血”、下联“潇湘思壮烈山河难忘丹赤忱”。这座三间式传统民居便是罗荣光故居。在这块土地上走到海河之滨的罗荣光，曾任天津总兵，镇守京津门户大沽口炮台长达24年，被称为“天下第一防”。

　　看到楹联中“英雄血”、“思壮烈”，必是这座古宅走出的罗荣光，戎马一生最后血染疆场，正如古诗“古来征战几人回”。1900年八国联军从天津登陆，罗荣光率领三千兵勇，誓死保卫大沽口炮台。终因弹尽援绝，壮烈殉国。中堂横匾“碧海丹心”，正是他抵御外侮血洒疆场的写照。古城中还有一些湘军名将、文化名人、巨贾富商等旧居，都保存完好。“论兴废生意融融成往事，察古今钟家代代出人才”，钟月记天工居这副楹联，不但道尽兴废千年事，更是历史文化一脉相承的深入刻画。

　　漫步到古城墙下江岸，又想起因为二水与三陆状如乾卦，乾州才得以此名。所谓二水即万溶江和天星河，河上特色桥梁，为古城添韵增色。有廊有亭有楼阁的风雨桥上，不仅方便交通往来，还成为当地百姓摆摊、闲聊、下棋、卖呆的好去处，这幅云淡风轻的场面，让古城更具清静从容风貌。摇摇晃晃的铁索桥上，挂着很多新、旧铜锁，新的必是新近海誓山盟，旧的已是时日历久，或是皓首同心，亦或是锦书难托，大概一切皆由缘。

　　乾州万溶江上还有三座桥，分别为喜桥、画桥和灯笼桥。这是湘西出生的当代美术大师黄永玉，为家乡捐建九座桥中的三座。其中画桥是一座兼具行人通行与艺术展览功能的桥梁。桥面设有美术馆，是黄永玉倡导并题名的“世界唯一”的桥梁艺术建筑。

‌岁月流转时光不语，古往今来乾州人才辈出地灵人杰。我看到一片水塘中，满塘蓊蓊郁郁的荷叶，风吹莲动，古老城碟投下缕缕光影，叶上水珠晶莹闪亮，于是就构成一种温故知新生机勃勃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