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歷史上的女詩人（五十）席佩蘭

海老KK

中華民族歷史上的女詩人（五十）席佩蘭

很早就接觸過袁枚的《隨園詩話》，比較喜歡他主張的，寫詩發揮個性、講究性情。後來才知道他提倡的那種風格叫”性靈派“。

也是，讀讀大量明清時代的詩，雖然感覺四平八穩、波瀾不驚，但讀起來味同嚼蠟。那時文人們搞”擬古“、“抄聖賢書”，不過是一幫”詩必盛唐“的”木偶衣冠“。

就有點像現在流行的”老幹部體“，看起來嚴守“格律”，但一派陳詞濫調的“口號”，“詩必頌德”、“志必伏櫪”，毫無審美、何論藝術？

袁枚主張“詩難其真也。又性情而後真。”詩詞歌賦是心靈感動，需要傾吐時運用的文字形式，這時候“意是主人，辭如奴婢”（袁枚語）。漢語中有超過六萬個字，數以百萬計的詞語，為什麼非要用大家一樣的文字和詞語去表達一樣的“態度”呢？（注意，我用“態度”兩個字，不用“情感”或“感情”。态態度是裝給人看的，“感情”、“情感”是从自己内心發出的。）

現在還有一類自以為是的“詩評”人，尤其在讀一首現代人寫的詩後，先利用電腦軟件去查找这首詩的格律，然後就電腦软件指出的格律錯誤，批評一通，全然不顧人家這首詩要表達的什麼感情。這種人簡直就是“流氓”，本想“流氓“前面加個”文化“，但那豈不褻瀆了”文化“倆字？

但袁枚的主張並沒有拯救清朝以來的詩壇，因為袁枚生不逢辰，一個將要毀滅的’文明”，佛祖、老君、儒聖、上帝一起來了，也救不了的！

今天要介紹的，就是袁枚的學生，而且是袁枚一再贊賞的學生，女詩人席佩蘭。

席佩蘭（1760～1829後）清代女詩人，袁枚女弟子。名蕊珠，字韻芬，一字遺華，號浣雲、道華、佩蘭等，昭文人。常熟孫原湘妻。佩蘭擅畫蘭。詩天機清妙，著有《長真閣詩稿》、《傍杏樓調琴草》。

席佩蘭是內閣中書席寶箴孫女，後嫁常熟孫原湘為妻。夫婦倡隨，名重一時。

孫原湘《示內》詩有 “賴有閨房如學捨，一編橫放兩人看”之語。

席佩蘭為袁枚女弟子中詩才最著者，其詩作“字字出於性靈，不拾古人牙慧，而能天機清妙，音節琮琤”（袁枚《長真閣集題辭》）。

席佩蘭著有《長真閣集》七卷、《傍杏樓調琴草》等。

《長真閣集》 卷首有袁枚的題詞，稱“似此詩才，不獨閨中罕有其儷也”。

袁枚要席佩蘭嚴格練習，沒有寫出好詩句之前不要露面。因此，席佩蘭長成了大姑娘，還很少有人知道。

同村青年孫原湘，家庭條件好。從小博覽群書，尤愛詩詞，久成詩癖。幹什麼都離不開詩，早便誦“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吃飯便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席佩蘭父認這年青人必有出息，旋托媒求親。不料孫原湘當面拒絕，責備媒人說：“鄉村裡有什麼才女？我非女詩人不娶！”令席家丟了面子。

袁枚聽說，請席家父母寫招親告示：“家有小女，年已及笄。非詩人不嫁，能詩者皆可登門議親。” 這一來，鄉里許多青年紛紛上門求親，都被席家拒絕。

這日，時近中午，陽光明媚，昨夜清雪開始融化。孫原湘器宇軒昂地進了席家，袁枚與他攀談，孫原湘果然滿腹經綸。正說間，只聽環佩叮咚，尋聲望去，見竹簾內端坐一位妙齡女郎，他立時住口。袁枚說：“她便是以詩求親席家小女。”孫原湘欠身施禮，就把自己詩稿遞上。

席佩蘭漫不經心地說：“窗外積雪正融，萬物復蘇，依我之見，圍爐談詩，不如憑窗聯句。”孫原湘連忙答應：“就請小姐興句點題。”席佩蘭也不客套，看看窗外，用雪堆的兩只看門獅子也在融化，就隨口吟道：“雪消獅子瘦”。起句一出，可難住孫原湘，從魏晉到唐宋，搜遍枯腸，也找不出一句現成的來。遂滿面羞慚，回到家中，一病不起。求醫用藥，均不見效。

眼看兒子病日重一日，孫老兩口只好去找袁枚求救。袁枚說：“你兒子求親的女孩，就是托媒到你家求親的席佩蘭。解鈴還得系鈴人，你們還是找她出個主意吧。”

老兩口無奈，厚著老臉見席佩蘭。席佩蘭笑著說：“這好辦！今天正是十五，你們晚上扶他出來賞月，你在旁邊說：‘今夜月亮真圓，樹下兔兒真肥。’他聽了，病就一准能好。”

晚上，一輪明月，老人果然扶兒賞月。把席佩蘭教的話說一遍，孫原湘突然哈哈大笑，大叫“有了！有了！”下句不正是”月滿兔兒肥
嗎？"

孫原湘的病好，與席佩蘭結為夫婦。從此，孫原湘的詩詞也大有長進。夫妻二人經常聯句，都成了清朝的著名詩人。

這個故事頗有傳奇色彩，就權當個故事，平一平前面講了那麼多，生不逢辰的可憐女詩人們時的悲憤之氣。

關於席佩蘭拜師袁枚，還有另一個版本。

其實席佩蘭自小聰明伶俐，喜讀書，尤喜吟詩作畫。她希望到外面去見世面、長學問，做一個有才識的女子。丈夫孫原湘也喜寫詩，是袁枚學生，屬性靈詩派重要成員。夫婦倆志趣相同，情投意合，經常在窗前燈下吟詩作對，相互切磋。“賴有閨房為學捨，一編橫放兩人看。”孫原湘的這兩句詩正是夫婦同學、琴瑟相和的生動寫照。佩蘭對袁枚十分欽佩，一直想成為袁枚女弟子。

在丈夫的鼓勵下，她毅然寫詩給隨園老人：“慕公名字讀公詩，海內人人望見遲。……願買杭州絲五色，絲絲親自繡袁絲。”袁枚收到席佩蘭的詩，開始還不相信她的詩才。一年春天，袁枚親自到常熟造訪孫原湘，借此見到席佩蘭。佩蘭見隨園老人上門十分高興，拿出一張自畫像敬請袁枚題詩。袁枚卻將自畫像放置袖中，拉著孫原湘到別處去飲酒。這邊兩位詩友暢飲歡談，那邊佩蘭磨墨題箋，當即寫下《贈袁枚三首》，其中一首寫道：

深閨柔翰學塗鴉，重荷先生借齒牙。

漫擬劉公知道韞，直推徐淑勝秦嘉。

解圍敢設青綾障，執贄遙褰絳帳紗。

聲價自經椽筆定，掃眉筆上也生花。

袁枚讀完，方知“徐淑之果勝秦嘉”。他又見佩蘭的小照幽艷，把小照帶到杭州交給世交孫春岩的“姬人”（歌姬）王玉如處理，由孫的兩個女兒雲鳳、雲鶴題詞。其中孫雲鳳的《題席佩蘭女史拈花小照》寫道：

袁枚被佩蘭的真心誠意所感動，欣然收下了這位有出眾詩才的女弟子。在孫雲鳳這樣的同輩女詩人心目中，也把席佩蘭推尊為隨園女弟子中第一人。

一年農歷三月初三，常熟最熱鬧的民俗節日之一。隨園老人來到常熟，由孫、席夫婦陪同遊覽虞山。席佩蘭興致勃勃，寫下兩首七律敬獻給老師。詩中有這樣的句子：“花傍仙舟齊帶笑，山迎才子也低頭”，“一路鶯花供鼓吹，二分蟾月伴詩仙”。表達了她與老師在一起的興奮喜悅的心情。

一年冬天，袁枚老人再次來到常熟，給他的女弟子帶來了最珍貴的禮物，即剛印成的由他選編的《隨園女弟子詩選》。席佩蘭打開詩集一看，自己的詩作竟赫然列在首位，不禁激動萬分，當即揮毫寫下兩首詩獻給老師，其中一首寫道：

得攀驥尾原知福，直冠峨眉卻過情。

恰如春風吹小草，青青翻獲領群英。

表達了自己對老師賞識的感激和愧不敢當卷首的心情。

袁枚於詩力主“性靈”說。性靈或謂性情，就是要有真情實感，要注重抒情述懷，表現個性，強調情要真，不能假；要“直寫懷抱”，不要嬌揉做作；要一往情深，不要寡情薄味。

孫原湘論詩，也說：“性情者詩之主宰也，格律者詩之皮毛也”。這種詩論對席佩蘭影響很大。她的作品風格天然，情致纏綿，幾乎每一首詩都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可以說是對袁、孫詩歌主張身體力行的標本。袁枚稱譽她的詩“字字出於性靈，不拾古人牙慧而能天機清妙、音節琮 ”，對他的這位女弟子喜愛有加。《隨園詩話·補遺》中說：“余女弟子雖二十餘人，而如（嚴）蕊珠之博雅，金纖纖之領解，席佩蘭之推尊本朝第一，皆閨中之三大知己也。”

席佩蘭的詩集名《長真閣集》。在她編成這本詩集想請隨園老人為之作序時，卻傳來老人謝世的消息。佩蘭不禁痛哭失聲，為失去了自己的知己和恩師而悲痛萬分。她把老師為自己寫的一篇文章放在詩集卷首作為代序，以此表達自己對老人的敬佩和崇敬之情。

席佩蘭《天真閣集》附《長真閣集》卷三之《壽簡齋先生》詩：

人中仙佛詩中聖，文采風流肆輝映。

眼底江山鬥秀靈，胸前冰雪為情性。

我讀公詩二十春，春風喜得降朱輪。

姓名早似傳千古，丰採渾忘屆八旬。

平生歷歷遊仙跡，舊是金華殿中客。

視草親嘗李白義，栽花旋賜王喬舄。

匆匆宦海十年中，舊尹倏然作寓公。

池館別移三島樹，煙蘿盡帶六朝風。

門外雞籠山一帶，山下蔣陵潮一派。

全家縮本小西湖，滿屋無塵詩世界。

繞逕芙蓉爛似霞，繞芙蓉更插梅花。

花香夜夜熏銀管，花史行行列絳紗。

建業青山看不足，探奇直到羅浮宿。

捉來蝴蝶翅為車，飲滿芭蕉露成斛。

才與浮邱把袖回，劉晨更勸入天台。

石梁不惜千回度，古洞曾留七日來。

隔年衣染桃花色，重去桃花尚相識。

雲深採藥恐迷歸，飯熟胡麻不敢食。

贏得新詩更出奇，人間抄寫腕都疲。

赤城霞氣行間挾，南海珠光字裡飛。

年來小覓花間賞，白下輕舟吳下槳。

架筆還攜翡翠床，飛行哪用紅藤杖。

游蹤到處萬人傳，懸榻相迎倒屣延。

老境獨誇天下福，童顏爭識地行仙。

我道先生仙更佛，五峰秀氣根胎骨。

詞壇次第照慈鐙，學海從容撐寶筏。

說法先爭最上流，拈花一笑示真修。

清談字字蓮生舌，詩話人人石點頭。

慈悲更是真菩薩，火宅常從法雲拔。

座下三千弟子收，寰中八百孤寒活。

莊嚴七寶坐談經，式又摩那亦許聽。

兜率天邊容一座，華嚴界上悟三乘。

南宗北派空諸有，慧業文人齊頫首。

成佛終須靈運前，此身原是如來後。

論到詩篇更絕群，早看幟拔趙家軍。

人才合上無雙譜，翰墨先收第一勳。

海內風行人膾炙，雞林行賈爭求價。

筆妙能教老嫗知，才高那屑群兒罵。

風神漫擬逼香山，標格應參陶杜間。

生面果然開一代，新聲奚止付雙鬟。

即今頭白操觚急，脫手文章等身集。

六旬萬首莫誇多，一日百函堪鬥捷。

萬里橋西野老居，五株楊柳宰官廬。

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

願公二十三房裡，一個環房一年徙。

數到春秋百二年，注畢古今廿三史。

從此尊前花月身，紅顏天與駐長春。

卻愁伏勝傳經座，弟子翻多白髮新。

海老詩曰

天然麗質自丰神，

直抒靈性唯為真。

名師衣鉢難遂願，

畢竟庸朽總堙淪。

2025年9月25日於維羅納自寓

席佩兰的几首诗词

诗：

《柳絮》

白似輕霜軟似綿，東風飄泊最堪憐。

不如點入桃花水，化作浮萍轉得圓。

《寄衣曲》

欲制寒衣下剪難，幾回冰淚灑霜紈。

去時寬窄難憑准，夢里尋君作樣看。

《夏夜示外》

夜深衣薄露華凝，屢欲催眠恐未應。

恰有天風解人意，床前吹滅讀書燈。

《哭安兒》

一杯涼釀奠靈床，滴向泉台哭斷腸。

誰是酒漿誰是淚，教兒酸苦自家嘗。

《夫子報罷歸詩以慰之》

君不見，杜陵野老詩中豪，謫仙才子聲價高。

能為騷壇千古推巨手，不得制科一代名為標。

夫子學詩杜與李，不雄即超無綺靡。

高唱時時破碧雲，深情渺渺如春水。

有時放筆悲憤生，腕下疑有工部鬼。

或逞揮毫逸興飛，太白至今猶未死。

豐茲嗇彼理或然，不合天才有如此。

今春束裝上長安，自言如芥拾青紫。

飄然幾陣鯉魚風，歸來依舊青衫耳。

囊中行卷錦繡堆，呼鐙展讀紗窗底。

燕晉山河赴眼前，春秋風月藏詩里。

人間試官不敢收，讓與李杜為弟子。

有唐重詩遺二公，況今不以詩取士。

作君之詩守君學，有才如此足傳矣。

閨中雖無卓識存，頗知乞憐為可恥。

功名最足累學業，當時則榮歿則已。

君不見，古來聖賢貧賤起。

詞：

《憶真妃·題墨菊》

墨痕淡到如詩。瘦橫枝。

絕似孤山風雪，立多時。

清如許。寒無語。少人知。

惟有隔溪明月，最相思。

《虞美人·題蓮渚文禽圖》

芳塘長遍相思草。水亦瀠洄抱。

花花葉葉總相依。

護住文禽一對，不分飛。

剖開蓮子拗殘藕。離別從來有。

人天歡喜此圖中。

那識江湖蕭瑟，有秋風。

《被花惱》

東風作意釀輕寒，簾外謝池春曉。

香雪枝頭剩多少。

一分是病，三分是恨，瘦得詩難肖。

情脈脈，思冥冥，自將疏影憐清沼。

長記乍相逢，生怕朝雲去時早。

參橫月落，幾曲闌乾，處處思量到。

問青溪流夢去誰邊，爭留得閒愁共波繞。

撇不下，一幅羅浮春恨稿。

《蘇幕遮·送春寄子瀟》

綠陰深，深院閉。

怕倚闌乾，春在斜陽里。

幾片飛花才到地。

多事東風，又促飛花起。

篆絲長，簾影細。

一徑無人，遮斷春歸計。



人縱留春春去矣。

點點楊花，還替花垂淚。

墨痕淡到如詩。瘦橫枝。

絕似孤山風雪，立多時。

清如許。寒無語。少人知。

惟有隔溪明月，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