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成雪：从容的时光札记

老猫 拒私聊

　　窗外的树已经在秋分时节变成一片微黄，叶子在风中摇曳，终是支撑不住，三两片、又三两片地，轻轻旋落下来。看着曾经蓬勃的绿叶转为黄色凋零，不免指尖轻轻拂过额角，触到的不再是曾经那一头乌黑柔顺茂密的头发，倒似触到一堆被岁月反复摩挲的干涩稀疏的荒草，彷佛藏着无数晴日与风雨，这感觉倏然勾出一缕留恋，如秋末最后一缕拂过头顶的暖风，带着将尽未尽的缠绵。

　　心湖里只微微漾开一圈涟漪，便复归于平静，仿佛在读一封自遥远年月寄来的、回忆般的书笺，回忆起那个满头青丝的岁月。这青丝，曾是何等丰茂的岁月。它是一面猎猎飘扬的旗，奔跑着青春所有的张扬，它是一幕密不透风的帘，藏得住狂野的大笑与滚烫的青春脸颊。母亲的木梳曾缓缓梳理过它，编成粗黑的辫子，用红绸编成蝴蝶结，阳光下飘散着洗发膏清香的气息，这是女孩儿们节日最美的装扮，也是母亲最得意的作品。

　　那一头墨黑的青丝，是生命赠予我最蓬勃的华冠和青春美好的留恋和回忆。而这留恋，究竟留恋的是什么呢？是那海风拂乱发的咸湿，是不舍得剪掉长发的纠结，是编起又散开时的栀子花香。每一根发丝，都曾是一根敏感的琴弦，弹奏过心跳如鼓的乐章，更是对母亲最深深的怀念。如今，弦音渐渐消失，梳洗时脱落的发丝，像一段段无声告别的光阴，默然沉入水流。

　　这渐生的银白发丝，初时是疏落的星点，如今已在鬓角连成了缕。它不似雪的覆盖，倒像秋晨薄薄的霜，克制地染上去，反让底下的颜色显得更深沉、更温润了。它带来的初时是戏台锣鼓歇后的寂静，教人有些空落的惶惑。但在这寂静里，听得见心跳，也听得见时光流淌的声音，我便也慢慢读懂了，进而适应了这‘青丝成雪’的变化。原来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青春告别，告别那清脆的童音，告别那个激情燃烧的青春芳华，告别那一段段故事，而后，从容迎接‘青丝成雪’的自己。

　　那么，便与青丝作个温暖的告别吧。这不是哀伤的回眸，而是一次郑重的致谢。感谢它陪我走过喧哗与迷狂，见证所有热烈与彷徨。而今，它功成身退，将舞台让与这渐生的华发。

晚风渐凉，拂过窗外那棵已染微黄的树，也拂过我斑白稀疏的发。这并非是岁月的刻痕.倒是用时光的色彩写就生命的故事和从容的箴言。或深或浅，或喜或悲，有蓬勃亦有沉淀，有热烈亦有淡然。我将那满怀春风般的留恋，轻轻放入心湖的静流，任它远去。

　　失去的已成为回忆，沉醉其中也倍感甜蜜。这何尝不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获得？像一棵树，褪尽春日繁花与夏日浓荫，方才裸露出枝干本身虬曲苍劲的线条，那是一种卸下负担后、直面苍穹的诚实。这满头的如雪的白发，是时光沉淀的盐，是阅历凝结的霜，它告诉我，沸腾的夏日已然过去，接下来，是云淡风轻的晚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