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退隐意难平(1182-1202)之治世之才冠古今,反遭诬陷心愁苦

皓月惊鸿

<h3>上节我们说到1179年辛弃疾从湖北转运副使调任湖南转运判官的事,湖南成就了他事业上的高峰,也为他的仕途埋下了祸根。湖南一带因为各种原因,武装暴动经常发生,辛弃疾刚到湖南,便碰上一次农民起义。那时他的职务是转运副使,主要负责财赋。旁观者的视角,让辛弃疾对农民起义有了新的理解,他给宋孝宗打了一份报告—《论盗贼札子》,提出了官逼民反的论点,他认为要治盗贼先要治官吏。辛弃疾的报告虽然刺痛了一些官员,却感动了宋孝宗,他亲自给这份报告做了批复,并升辛弃疾为潭州知州兼湖南安抚使,让辛弃疾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政务。有最高领导的支持,辛弃疾在湖南大刀阔斧的行动起来。</h3> <h3>针对湖南地区治安混乱、盗匪横行的问题,辛弃疾以乡村为单位,挑选壮丁组成武装队伍,平时务农,农闲时进行军事训练。他制定了明确的组织规则和奖惩制度,强化管理,确保队伍能有效执行巡逻、防盗、守境等任务。建立乡社这一举措既缓解了当时湖南的地方治安问题,也体现了辛弃疾 “寓兵于农” 的军事思想,为后续的抗金筹备了基层力量</h3> <h3>1180年,为平定湖南盗乱及抵御蛮猺(yao二声)侵扰,为北伐储备力量,辛弃疾奏请朝廷组建飞虎军。得到许可后,辛弃疾立即着手筹备,他以五代十国时马殷在长沙所建营垒故基为地址,开始建造新军营房。同时,派人前往广西,用 5 万贯钱购买战马 500 匹,并奏请朝廷让广西安抚使司每年代买 30 匹战马用于补充军用 。此外,他还招募步兵 2000 人、骑兵 500 人进行训练。 建造营房,购买战马,招募新兵,他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谋略,多方筹措资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工作。这些举动遭到了朝中投降保守势力的忌惮,枢密院以“聚敛民财”的罪名弹劾他,宋孝宗为此发出御前金字令牌,勒令停止营地建设。辛弃疾将金牌藏起,责令部属必须在一月之内完工。当时秋雨连绵,瓦片无法烧制,他便下令向官舍神祠取瓦,并以每 20 片瓦 100 钱的价格,向长沙城内外居民租赁檐瓦,还调发犯罪僧民到驼嘴山开凿取石赎罪,以此加快工程进度。营地竣工后,辛弃疾上奏章详细陈述了筹建全过程、费用来源,并呈交飞虎营营房图样,最终让反对派无言以对。</h3> <h3>尽管辛弃疾顶住重重压力,最终将飞虎军建成,可孝宗皇帝仍对其行事风格及能力有所忌惮,担心他势力做大难以控制,所以在飞虎军组建后不久,便将辛弃疾调往江西担任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再次来到江西,旱灾依然严重,百姓无粮可吃,逃荒者络绎不绝,他通过一系列的爱民政策,在几个月内就稳定了当地混乱的局势。自此辛弃疾在江西境内名声大噪。</h3> <h3>江西上饶,古称信州,在上饶市城外北部,有一条狭长的无名湖,因其“枕澄湖如宝带”,辛弃疾将它命名为“带湖”。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的秋天,在信州的带湖边,辛弃疾为自己营造了一座庄园,房子即将落成,辛弃疾为他取名为稼轩,表达人生应当勤奋,以种田为先,从此稼轩成为了辛弃疾的别号。为了庆贺稼轩新居落成,他写了一首词:<br>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br>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br>在词中,作者满怀欣喜之情对新居作了规划和畅想,末句“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抒发归隐之志与壮志难酬的复杂心绪,是其“以词言志”的典型之作。</h3> <h3>正当辛弃疾为是否归隐犹豫的时候,朝中嫉贤妒能,趁机报复的小人又对他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的冬天,监察御史王蔺,以稼轩庄园过于豪华为由,重新翻出了辛弃疾在湖南的旧账,以“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的贪酷罪名向宋孝宗狠狠地告了辛弃疾一状。辛弃疾被罢免了所有官职,渡淮南下20年,42岁的辛弃疾被迫过上了隐居的生活。</h3> <h3>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的披肝沥胆,辛弃疾把满腔热血都投注到了收复故土和整顿乾坤上。奈何命运弄人,时代并没给他打开施展报复之门,反而让他在泥沼里苦苦挣扎了二十年。如今,是该为无官一身轻而欣喜呢,还是因壮志难酬而郁闷呢?辛弃疾的思想感情是很复杂的,我们打破作品创作的时间顺序,从词作中去探寻他的心路历程。</h3> <h3>鹧鸪天·代人赋<br>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br>这首词表面上是代一位妇人表达因思念“心上人”而离肠寸断,泪流难止的痛苦心情,但普遍认为词人是借以抒发自身理想不得实现的苦闷。因为在中国古代诗词中,一直有用香草美人寄托理想的传统。词中的“愁”、“恨”“肠已断,泪难收”何尝不是词人真实情绪的自然流露?</h3> <h3>定风波·暮春漫兴<br>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花开元自要春风。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br>这首词,抒发感想不急不躁,不愠不火,似无波澜,但我们仍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作者的迷茫和惆怅。尤其“花开元自要春风”一句,让人不得不想到,郁郁不得志的辛弃疾这是在嗟叹自己生不逢时,壮志难酬的命运啊。花开需要春风的吹拂,人才需要有培植的土壤。辛弃疾少有凌云之志,满腹文韬武略,却被统治者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如今,又以贪酷的不实之罪贬为庶民。他何曾留恋过浮名浮利,他只想利用自己的才华,拯救他所深爱的国家和民族。他怎么就变成贪官酷吏了呢?</h3> <h3>醉花阴·黄花谩说年年好<br>黄花谩说年年好。也趁秋光老。绿鬓不惊秋,若斗尊前,人好花堪笑。蟠桃结子知多少。家住三山岛。何日跨归鸾,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   <br>这是一首蕴含深邃人生思考的词作,词人以丰富的意象和优美的文字,表达了人生无常的感慨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整首词风格深沉,借黄花、秋光、蟠桃、三山岛等意象,对时光、生命及人生归宿进行哲理思索,是辛弃疾内心世界的写照。上阙写秋光易逝,美好时光总是短暂。但绿鬓红颜依旧,花开花落,人生依旧美好。下阕词人运用蟠桃三千年一结果及神仙居处三山岛的传说,表露对仙境的向往。最后“何日跨归鸾,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表达词人想骑鸾鸟归仙境,超脱尘世变迁与因缘束缚,尽显对世俗倦怠以及对宁静永恒境界的渴求。我们或许以为,在逆境中,连辛弃疾这样旷达之人也有产生消极遁世想法的时候。但我个人认为,他确是有血有肉的勇士,他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只是想为自己伤痕累累的心找一个安放之地。我们应该像辛弃疾一样,正视时光流逝,珍惜当下,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从自然平淡中发掘人生的乐趣。</h3> <h3>临江仙·探梅‌‌<br>老去惜花心已懒,爱梅犹绕江村。一枝先破玉溪春。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 剩向空山餐秀色,为渠著句清新。竹根流水带溪云。醉中浑不记,归路月黄昏。<br>年老后怜惜百花的心意已淡,独爱梅花仍绕江村寻觅。玉溪边一枝梅花率先报春。毫无寻常花的娇媚之态,唯有冰雪般的高洁精神。空山秀色本已无需多赏,只为它写下清新诗句。竹根下流水映带溪云。醉意朦胧浑然忘却归路,踏月而归已是暮色黄昏。多么美的意境啊!不知是词人陶醉于景了,还是超然于物外了。古人善于托物言志,梅往往被赋予坚韧不拔,高洁傲岸的品格。辛弃疾这首词也不例外。词的上片先表明了词人近来的心境和态度,后写梅在冰雪严寒中的风骨和姿态,咏梅而又咏己,于雪梅中可见人的精神品格;下片写梅傲霜雪只能独守空寒,实际上是说自己处江湖之远无法为朝廷效力,最后归于写景,一种忘情忘怀的境界悄然而出。</h3> <h3>水调歌头·醉吟<br>四座且勿语,听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会惜分阴。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br>在某个醉意微醺的夜晚,词人面对自然景物与时光流转发出深沉的咏叹。全词不见沙场点兵的豪迈,却多了几分对生命本质的思考,既有及时行乐的洒脱,又暗含光阴易逝的隐忧。通过细腻的自然观察与深刻的人生感悟,辛弃疾将醉意与清醒、欢愉与惆怅完美融合,展现出一个历经沧桑者特有的智慧与情怀。全词虽短短95字,但意蕴相当丰富。池塘春草依旧,树上的鸟鸣却已不同,鸿雁刚开始在江上飞翔,蟋蟀又来到床下鸣叫,这些自然的信号总是准时到来,从不错过季节的约定。有时候,我们需要静下心来,停下脚步,认真聆听,仔细察觉,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宁静远比城市的喧嚣更让人回味和从容。有人总想着替别人安排,却不知山水自有它的节奏和声音。那些最动人的旋律,往往来自无人打扰的自然。欢乐有多少,歌声有长短,酒有浅深,这些都是人生常态。不必因今不如昔而感叹,也不必为将来而忧虑,重要的是珍惜当下。</h3> <h3>鹧鸪天·欲上高楼去避愁<br>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br>提到写愁,我们自然而然会想到李煜的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下面我们把二者进行比较:<br>表达手法不同:辛弃疾用动作白描手法写愁: 本是想登高“避愁”,愁却与他形影不离,一个 “避” 字将 “愁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的无奈感写得直白又含蓄,藏着 “明知愁难避,仍想试一试” 的挣扎。李煜用比喻夸张手法写愁:以 “一江春水” 喻愁,将抽象的 “愁” 转化为具象的 “水”—— 有体积(“几多”)、有动态(“向东流”)、有绵延不绝的特质,把 “愁之深、愁之广、愁之无尽” 写得极具冲击力。<br>愁的本质不同:辛弃疾的愁,是 “愤中带憾”:虽愁绪难解,但仍藏着对家国的牵挂、对理想的执念,基调偏沉郁却有风骨。李煜的愁,是 “悲到绝望”:亡国后失去一切,愁绪里只剩对过往的追悔、对当下的无力,基调偏凄苦且无出路。</h3> <h3>浣溪沙.总把平生入醉乡<br>总把平生入醉乡。大都三万六千场。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微有寒些春雨好,更无寻处野花香。年去年来还又笑,燕飞忙。<br>辛弃疾的《浣溪沙・总把平生入醉乡》是一首 “以醉写愁、以旷藏愤” 的沉郁之作。词人借 “醉酒” 这一常见意象,将壮志难酬的悲愤与人生失意的无奈,藏进浅淡的词句里,读来看似旷达,细品却满是心酸。“总把平生入醉乡”表达了作者想要借酒消愁,忘却人生烦恼的无奈心情。“大都三万六千场”用夸张的手法揭示了人生的短暂与虚无。“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劝慰自己不要纠结于过去和未来的事,要活在当下。简言之,这首《浣溪沙》没有辛弃疾豪放词的慷慨激昂,却以 “浅语藏深痛” 的笔触,道尽了英雄失路的悲凉,是他沉郁词风的典型代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