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子(两篇)

船夫子

文字：船夫子美篇号：17852265纯音乐：我的心里只有你音乐来源：“小米音乐库” 绿釉坛子 　　我家里老物件中有三个很有故事的绿釉陶瓦罐。这三个坛子还是民国时期铜官窑产的陶瓦罐子，原本是一大一小两套四件带盖子，现在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坛子有原装盖子了。因为娄底方言坛罐不分，但凡是装糖盛油的瓷坛瓦罐，人们都统称为“坛子”，所以我从小就把它们叫做坛子。 在我小时五六岁时，这一大一小两对带盖的坛子是完好如初的，记不得是哪年打坏了一大一小两个坛子的盖。心灵手巧的哥哥，曾做了二个圆圆的小木盖，还刷上红色的油漆很好看的。前些年丢失了一只无盖的大绿釉坛子，让我至今都觉得很是可惜。 一大一小的坛子用途不同，大的当油坛子用来盛炼熟的熟猪油或斋油子(茶油、菜籽油)，它厚实的质地装热油不会炸裂，装冷油也不渗漏，也不会变质产生哈喇味。两个一梗一盖(掀开、压着)的小坛子，一般用来盛饼干糖果什么的。 少儿时我家贫困，很少去商店买糖果饼干。这两个能盛糖果的坛子，从我懂事开始就从没有见过用它来装糖果饼干等东西，大多是装着黄豆和花生的。每次从乡下回家的姐姐，会从大蓝仕林布袋中掏出给我们纳的布鞋，或几把柴菜子等。有时还有一些乌红薯皮(用红薯蒸熟再晒干的零食)、几斤黄豆或几斤生花生(带泥土还未完全晒干的新鲜花生)，对我来说都是很好吃的东西。姐姐回家就会找到这两个小绿坛子把这些东西装好。还告诉我豆子应该炒着吃，花生可以生吃。所以这两个坛子就成了我儿时的最爱。 小时少不更(懂)事，但常听母亲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对孝悌仁爱是懂的。那两个小坛子大小一样，能装一样多的花生豆子。姐姐拿回家的豆子除了炒点当零食吃，母亲会用做些腌豆子当咸菜吃，还会煮些甘草豆子，那带有甘草甜味的豆子也是我最爱吃的零食。花生和红薯片确实是可以直接吃的好东西，但吃一点便会少一点，有时真幻想这两个小坛子能像宝葫芦一样，只要念念咒语就会有吃不尽的好东西冒出来。 其实小坛子里的花生也有增量的时候。除了姐姐会送些花生回来，在腊树坳的大姨娘也会带点花生红薯片给我当零食吃。这样，两个小坛子就盛不下所有的花生了。当花生多时，为了控制我无节制的一下子把花生吃完，不给在校寄宿的哥哥留一些，便规定我两只坛子里的花生先别吃，只吃装下剩余的花生，且要我按妈妈一份，哥哥一份，我自己一份公平地进行分配。于是我认真的用小手抓着花生堆成三小堆，但左一堆右一堆的也常有堆错的时候。而自己觉得可用更好的方法精准分配。在我还未读书前，就跟着做会计的妈妈学会了从1到10的数数，但当从1加到百几十粒就数不清了。于是我每次按妈妈教的，以十粒花生一组分作三堆，这样子就能平均分配了。每次总有不能凑足十粒花生的事情发生，多出的“零星”花生我就吃了它！ 其实妈妈这样要求我数数，是有意地训练我认识数字；也常用孔融让梨的故事教育我尊重哥哥，给我讲亲情大爱的道理。但毕竟我还是一个贪吃好玩的小孩子，那里经得起花生的诱惑。往往只几天就会把自己那份花生吃完，这时母亲会把她那份花生让给我吃，也会很认真的要求我不能再吃留给哥哥的那份花生。其实，我从小对哥哥是尊重爱戴的。当自己那份花生吃到只剩下坛子里的花生时，为了能吃久点就计算着每天只吃三五粒，最多不能超过十粒；我也把应该留着给哥哥的那坛花生收起来，绝对不会再去吃哥哥的那份了。当哥哥星期六从学校回来会把花生拿出来吃时，我怕自己抵不住诱惑，就找个借口出去玩。哥哥知道我的心思，也会从坛子里匀点花生让我吃，我就说：“这是妈妈让我留给你的一份。我的坛子里还有好多八多(很多)呢。”哥哥当然知道我的心思，归校时不会把所有花生都带走，总会留下一些在坛子里。即使是这样，我也坚守承诺，意志很坚强的不会去多吃哥哥坛子里的那份花生。 六十八岁与夫人留个影 　　说来到现在，我都对自己那时竟能恪守承诺的毅力感到不可思议。说不吃便真的不吃留给哥哥的那份花生。尤其当只有剩下二小坛花生时，我会把自己那些花生再数一遍，计算着每天吃几粒能吃最长的时间。而留给哥哥的另一坛花生我会把它收藏在排柜(老式大立柜)里，为哥哥保留这坛花生等他从学校回来时吃。即使是哥哥让我吃一点，也不会贪婪地去吃哥哥的那份花生。 今天回忆这些事，也想起小时候吃花生的事情。那时只有五六岁的小孩，面对紧实的花生壳，我的一双小手力气小是很难剥开的。于是我举起小拳头去砸花生壳，往往把手砸痛了砸得花生跳也弄不开花生壳；我又拿母亲缝衣服用的竹篾尺(竹制的量尺)去敲，结果又把花生连壳带肉敲了个扁扁。实在想吃花生了，只好用牙齿咬，碰上一粒带泥沙的花生壳又弄得一嘴的泥巴。母亲见状会放下手边的路(事情)，为我把花生捏开一条缝方便我自己剥。还教我唱着一首歌儿：“白房子，红被子，里面躺着个胖小子。”听着母亲细声细气唱着这首儿歌，简单的歌词我一下就学会唱了。那情景几十年来我依然记得，是那么的暖柔，那么甜美的回忆。 前些天在超市见有新鲜的生花生卖，夫人知道我喜欢吃花生便买了一大袋。一半洗净加八角茶叶和盐煮了盐茶花生，一半晒成了干花生，用食品袋装好给我留着吃生花生。我即把原本装着薏米赤豆的绿釉坛子腾空，把花生重新装入这两个瓦坛子里。夫人见到问我原因，我就把这两个瓦坛子的故事说给夫人听。夫人说，还是头一次听我讲呢。 当我把花生装满了绿翠翠的瓦坛子时，也似乎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儿时光，在“穿越”中，我仿佛又一次见到了慈祥的大姨娘背着大蓝布袋给我送来了新鲜的花生，又看着姐姐为我把坛子装满生花生。从中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少儿时那种极容易满足简单而快乐的幸福。看着坛子里躺着白白胖胖的花生，耳边不由响起妈妈教的儿歌：白屋子，红被子，里面躺着个胖小子。仿佛又回到了在妈妈身边那些艰难困苦却充满幸福快乐的时光。 六十多年过去，那些少年往事从没有忘却。每当回想起我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觉得那些艰难困苦的生活，才是最有幸福快乐感的岁月。 六十八岁船夫子写于农历八月初四10月3日小改10月8日再修改 梦见“二毛坛子” 　　这两天梦多。今天早上五点半在梦中醒来，早餐时也与平常一样和夫人分享我的“好梦”。 我和夫人讲了今凌晨五点从梦中醒来，梦见哥哥穿的很“姿式”(很有派头)，一反平时总是穿一身工作服的模样，而是穿着很合体的新衣服。他神釆奕奕的对我说：“俊伢几，我带你去一个好耍的地方。”起先，我兄弟俩肩并肩的一起往前走，但我因右膝盖滑膜痛走不快，哥哥却走的飞快，自顾自地大步走进了一片橙光，留下我奋力追赶，也没能走进那片橙色光雾，醒来才知又是南柯一梦。其实，这样的梦境常有，不用周公解梦，也知道是故去的故人在另一个世界对亲们的牵挂。这种生者与亡灵的相逢，也只有在梦的维度里才有的亲亲相遇，让生者与逝者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重逢。 说着梦夫人也想起一个问题，问我：“哥哥的小号叫‘二毛’，妈妈连临终前都念着这个小名。哥哥为什么又被人喊作“二毛坛子”呢？” 其实这个疑问我小时候就问过哥哥，哥哥当时作未作答我记不得了。但兄弟几十年，我也知道哥哥的为人谨慎从不多说他以为不好的话，这也许是他绰号的来由。 我哥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在老街上算得上是很聪慧最俊秀的男孩子。不像我身材瘦小弱弱的，哥哥青年时很阳光很健美，也很得老街邻里女生的喜欢，我少时就常因哥哥的原因被许多大姐姐们当“托”使。我对她们嗲嗲嗔嗔地称我哥叫“二毛坛子”很是觉得好笑，但当哥哥在场时，我也是努力维护着哥哥的声誉，一旦有人当着我的面喊我哥哥叫“二毛坛子”，我就会很不高兴的。记得住在街对面朱家肉铺隔壁的一个大姐姐似乎和我哥哥也很要好，常常口无遮拦地喊我哥哥的绰号。有一次她讨好地问我：“俊老弟，你家二毛坛子在不在家？”我理也没理她转身就走了。 　　六十年代初老街有座将军庙，被设为镇政府的招待所；招待所的刘所长一家与我们家同居一个屋檐下。刘家大姐姐聪慧漂亮，喜欢到我家陪我玩，常借些图书给我看。刘家大姐姐很招我妈妈喜欢，故而我也很喜欢她。 那年她从北京探亲回来，送给我妈一盒很好吃的“北京果脯”，那可是稀罕物，小镇上是没有只个人见过也没有人吃过的果脯；刘家大姐姐还悄悄地塞给我一把玻璃纸包糖粒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糖果，真让我又惊又喜。我告诉，她从北京寄给我哥哥的信我保存了好久，一直等到哥哥放寒假回家就转交给了他。刘家大姐姐听我这么说脸色绯红的问我：“二毛坛子讲了什么没有？”我说：“你应该去问我哥哥哟。”当时我对她也喊我哥叫“二毛坛子”心里也很不高兴，看在她给我糖粒子的情份上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忍不住问她：“你们为什么都喊我哥叫‘二毛坛子’？”。刘家大姐姐吃吃地笑：“你哥哥就是个暗菜坛子(腌菜坛子)，和他说点什么，想问他点什么，他都会梅得个帮紧(默不作声)的！很难得他开豆口(娄底俚语，也可说成豆口不开形容闭口不谈。豆，撬)的。”回想起那天这个漂亮的大姐姐，绯红着脸回答我的问题，懵懵懂懂的我也知道她对我哥哥是很喜欢的；这种欢喜也不同于她喜欢带我玩的感觉呢。 前两年在老街见到了南姐，当她得知我哥哥走了很伤感，她说“唉，二毛坛子走了？他比我还细(小)了好几岁，怎么说走就走了。”老街许多与我哥哥年龄相近的街坊邻居，大多习惯喊我哥哥叫“二毛坛子”呢。如今哥哥走了，那些曾今经常来我“陪”我玩的邻居大姐姐们也有许多见不到了。每当我走进熟悉的老街，似乎从街上店铺门里听到还有人在喊二毛坛子呢。 二毛坛子走了，留给他小弟弟不尽的想念！哥哥去了天堂，还是不忘在他弟弟生日这天托了个梦；他说带我去好玩的地方，那橙色光雾后面肯定是一个极好玩的世界了…… 写于9月25日农历八月初四9月30定稿10月8日修改 本文得龙卷风雨老师热情点评、勘误和指导，并三次给我的作品提出修改意见，可谓是手把手的教我这个花甲小同学怎样写作文了。在此，特向老师致敬！因为这次修改又想起了与“坛子”的一些故事，所以对本文细节也作了一些修改。 2025年10月9日凌晨5点14分船夫子 人生总有许多绕不开的情结“坛子”于我有许多故事还有许多已经渐渐的淡去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