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几天住在江苏南通圆陀角度假区的“海上明月”,小区内风景如画,绿植真美,树木花卉,各种各样,就像一个植物园。在这些花树中,我好像格外喜欢两种:水杉与蒹葭。这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但静心一想,可能还是因为水杉、蒹葭(芦苇)与我小时候的居住环境有关。</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汉阳鹦鹉洲三合堂,在家门前的坡边挺立着一排水杉树,笔直而挺拔,像忠实的护卫者、守望者,一年四季静静站在那里。屋后也有一片土坡,坡下则是一丛丛蒹葭,风一吹,便起伏如浪,苍苍茫茫,仿佛藏着无数秘密。那时的我,总爱在早上看朝阳把金光撒在水杉的叶子上,觉得特别潇洒好看。</p> <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坐在门槛上,看夕阳映照下的蒹葭,在微风里,蒹葭晃动的影子显得梦幻的模样,能听到蒹葭沙沙作响,又像是在低语。</p> <p class="ql-block">也许正是从那时候起,水杉与蒹葭便悄悄在我心里扎了根。它们不只是植物,更像是我童年的一部分,是我记忆深处最柔软、最宁静的角落。后来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水杉或蒹葭,心中总会泛起一阵熟悉的温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门前有树、屋后坡下有水塘蒹葭的鹦鹉洲三合堂。</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风,总先掠过屋后的蒹葭,再穿过门前的水杉,轻抚着我,凉爽又温柔。那一刻,像有两只爱抚的手掌,一前一后,把我轻轻推送到最快乐舒适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水杉树就在坡上站着,高高的一排,也不知道有多少棵,也不知道当时是谁栽种的。笔挺挺的,像是保卫三合堂的卫兵。</p> <p class="ql-block">水杉在春天抽出嫩芽时,我喜欢把掉落的羽叶夹在新发的课本里,让新书的墨香与水杉青涩的松脂味交融,那味道沁人心脾。轻轻摘下一片水杉叶,当作书签,留住这自然清香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夏天,叶子变得浓绿,仿佛是充满活力的少年,蓬勃向上,尽情地享受着阳光雨露的滋养;秋天,金黄的叶子如同漫天飞舞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美得让人陶醉,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绚烂的色彩绘制的一幅画卷;冬天,红褐的色彩又像是历经沧桑的智者,沉稳而又神秘,默默地坚守着岁月的宁静。</p> <p class="ql-block">与水杉的挺拔不同,蒹葭是柔软的、低处的、暗处的。它们挤在屋后那干涸的土坡下,根须缠住碎石与废瓦,一到夏夜便疯长成密不透风的墙。那时没有空调,母亲把竹床搬到屋后,我躺着仰望天幕上的弯月和淡淡的银河,听风掀动苇叶的声音,还有远处荷塘传来的阵阵蛙声,就像是小学课堂上一起背诵刚学会的唐诗,有的低吟,有的高亢。</p> <p class="ql-block">偶尔有萤火虫钻进苇丛,幽绿的光在穗须间忽闪忽灭,仿佛星星的倒影,镶嵌在蒹葭的梢头和叶上。</p> <p class="ql-block">后来读到高中,在《诗经*蒹葭》里看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开始懂得诗经《蒹葭》之美,在于它用简洁的语言,营造出一种朦胧、悠远又略带忧伤的意境,将“可望不可即”的怅惘写得既空灵又绵长。因此,《蒹葭》的美,在于它用极简的景、极淡的笔,把“可望不可即”写成一种笼罩天地的永恒氛围:秋晨、碧水、芦苇、白露、伊人、怅望……这一切共同构成一个既清且远、既具体又抽象的象征系统,让读者在循环往复的轻唱里,感到天地寂寥,人生微茫,而心中那点“溯洄从之”的冲动,却永远不肯熄灭。</p><p class="ql-block">我明白了——原来三千年前就有人把思念托付给蒹葭,原来它们一直替人类守着那些无法抵达又不断追求的"在水一方"。</p> <p class="ql-block">现在居住地昆山花桥的中央公园,也是高楼伫立,水光天色,花树葱茏的。但我格外喜欢的,还是水杉与蒹葭。</p> <p class="ql-block">我知道,人对植物的情感和理解,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眷顾。水杉用挺拔告诉我们要积极向上,坚韧正直;蒹葭(芦苇)以柔韧警示我们要谦逊低调,与人为善。它们一个高举,一个低垂,像两股相反又相成的天然物象,让我们稳定坦然地行走在天地之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