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滩涂记

黑豹

今日起了个早，和夫人在宾馆用了些面点小菜，便觉神清气爽。我们这两个快乐的退休人，驾着那辆陪伴我们多年的小车，悠悠然驶离了县城的喧嚣，奔向心心念念的霞浦滩涂。车行不久，高楼渐稀，绿意渐浓，心里那份闲适，便如同这渐渐开阔的天地一般，舒展起来。

头一站是北歧滩涂。从县城平坦的大路拐进乡村小道，景致便换了一副模样。路不宽，两旁是些朴素的农舍，偶有鸡犬闲步而过。再往前，路竟缩成了只容一车通行的巷子，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夫人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我在一旁打趣：“这可真是‘曲径通幽’了。”巷子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小小的码头，海水的气味混着淡淡的腥咸，扑面而来。码头边没有正经的停车场，先到的车辆都只能紧贴着路边停靠，若要掉头，是万万不能的。我们刚停稳，便见里头有车想出来，竟是倒着车，一寸一寸地挪移，与我们擦边而过时，双方司机默契地点头示意，倒也别有一番乡野行车的情趣。

码头上正热闹。一艘驳运船刚靠岸，几个肤色黝黑的渔民，正从船上卸下满筐满篓的海货。凑近一看，多是肥美的蝽子与牡蛎。问了下价钱，新鲜的蝽子竟只要八元一斤，这价格，比起我们居住的大上海，真真是便宜得令人欣喜。若非行程才刚开始，真想买上几斤，寻个地方烹煮，图个极致的鲜味。一旁还有几个渔家妇女，热情地招徕游客乘船出海，去看那更辽阔的滩涂风光。我们此行为的是登高望远，便婉拒了她们的好意。

停好车，我们顺着一条石板铺就的坡道，缓缓向上攀登。坡道两旁是些低矮的灌木，视线却极好，每登高一步，眼前的画卷便展开一分。远山如黛，连绵起伏，与近处那片广阔无垠的滩涂温柔地衔接在一起。海水退去后，滩涂露出了它细腻的肌理，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几叶小舟搁浅在泥滩上，静默如画。山水相连，色调柔和，果然秀麗非凡。

坡道的顶端，便是北歧著名的观景平台。平台上已有不少早来的游客，架着“长枪短炮”，想来都是为那“霞浦第一缕阳光”而来的。可惜我们到时，已是日上三竿，骄阳毫不客气地洒下万道金光，将整个海面变成了一片明晃晃的镜孑，耀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那传说中晨昏之际的梦幻光影、绚丽色彩，此刻是寻不着了。心里虽有一丝“来得不巧”的惋惜，但看这白日朗朗、海天一色的壮阔，也别是一种风情。

在平台歇脚时，偶遇了一对来自河南的老夫妻，年纪瞧着比我们还长几岁，怕是有七十出头了。一聊之下，方知二位竟是退休的教师。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说，他们是从河南老家自驾出来，一路经过湖南、湖北、江西，迤逦向南，行程几千里，真真是“踏遍青山人未老”。听着他们娓娓道来沿途见闻，夫人与我相视一笑，心里那份关于远方的火苗，似乎又被拨亮了些。退休之乐，大抵就在于这份随心所欲的自由吧。

从北歧下来，我们便驶上了传说中的霞浦最美沿海公路东海一号。车行路上，一侧是青翠的山峦，一侧是无垠的碧海，海风透过车窗拂面而来，带着咸湿的凉意，惬意极了。途中在几处观景台停下，凭栏远眺，但见礁石嶙峋，白浪拍岸，鸥鸟翔集，忍不住拍下许多照片，要将这海阔天空的瞬间，定格成永恒的纪念。

沿着海岸线行驶，我们先后到了罗高与大京两处海滩。这两处都是霞浦有名的黄金沙滩，亦是观日落的佳地，然而景象却大不相同。

先到的罗高沙滩，管理似乎颇为粗放。沙滩上游人寥寥，显得有些冷清。更令人遗憾的是，原本该是金黄细软的沙地上，随处可见先前游客遗落的空饮料瓶、包装袋等垃圾，不少已被潮水卷入海中，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我问旁边一个摆摊的本地人，是否有人来清理，他点头说有。但我们在那儿停留了近一个小时，也未见有人来打理。沙滩内和马路两旁，零星散布着些商铺，多是临时搭建的板房，显得有些杂乱。就连一个本应规整的停车场，也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如此天然的美景，竟被这般怠慢，实在可惜。我们沿着海边默默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寻了处干净的沙地坐下，什么也不做，只是吹着略带腥咸的海风，看眼前潮水不知疲倦地涌上退下，听那巨浪拍岸的轰隆声响。这自然的力量，倒是冲淡了些许因环境而生的不快。

告别罗高，我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大京海滩。这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入口处有像模像样的游客中心，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服装，笑容可掬地为八方来客服务。游客显然比罗高多了许多，大家秩序井然地通过入口的栅栏进入海滩。放眼望去，沙滩格外干净，几乎见不到垃圾的踪影。宽阔的海滩和延伸至海边的木栈道上，站满了嬉戏的游人。大部分人在浅水区踏浪、拍照，也有几个胆大的在稍深些的水域游泳。更让人安心的是，看到有穿着醒目救生员服装的工作人员在岸边巡视。一位游客游得远了些，立刻就被劝了回来。管理之规范，与罗高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脱了鞋，加入到戏水的行列。夫人起初还小心翼翼地提着裤脚，一个浪头打来，躲闪不及，连旅游鞋都湿透了，她先是惊呼，随即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我们也难得地“疯”了一回，直到尽兴，才坐到木栈道的台阶上，望着眼前无垠的碧海蓝天发呆。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自己也融进了这片天地里，成了这海风、这细沙的一部分。

午餐是在大京景区的旅游餐厅解决的，饭菜虽不算精致，却也干净可口。饭后，带着一身阳光与海风的味道，我们驱车返回宾馆休息。本想着傍晚再寻个地方看日落，谁知一沾枕头，竟睡得无比香甜。待睁开眼，窗外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得，这日落是看不成了，心里却并无太多遗憾，这一日的充实与闲适，已足够回味。

晚餐我们没再去寻海鲜大餐，而是信步走到宾馆附近的“庄一碗”，点了三菜一汤的快餐。饭菜简单，却吃得舒心妥帖，管饱又实惠。这退休后的日子，不就图个这样的简单与快乐么？霞浦一日，滩涂、海浪、清风、偶遇的旅人，还有那管理迥异的海滩，都化成了记忆中温暖的碎片。日子还长，这样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