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有一个溜石港梯田

记者杨潇

<p class="ql-block">我们是临近中午到的。车停在山腰,一抬头,满眼的绿便扑了过来,叫人霎时间忘了山路的盘旋之苦。这绿,不是平铺直叙的,已经过了观赏葵花的最好季节,葵花长成了绿色的盘,层层叠叠、高高低低地涌着,从脚下一直漫到天边去。那依着山势蜿蜒起伏的,便是溜石港的葵花梯田了。一道道田埂,划出满含韧性的弧线,像是大地微微吐息的轮廓,温柔而又磅礴。田里的葵花和玉米庄稼正长得欢,是那种饱含着水分的、沉甸甸的绿,阳光照在上面,并不觉得晃眼,只像给这无边的绿绸子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和的金。</p> <p class="ql-block">我们沿着蜿蜒起伏的登山栈道往下走。栈道是实木的,被行人的脚步磨得光润,栈道两旁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草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想来是山间的雾气留下的。走得近了,才更觉出这梯田的精巧。那一层一层的田,大的不过半亩,小的竟只像一弯新月,或是一面打开的折扇,巧妙地镶嵌在山坡上。田埂是用山石垒砌的,石缝里探出一簇簇金黄的鬼子姜盛开的花,诉说着岁月的幽静。田里的果树,静悄悄的,结满了大黄桃,这景象像一幅画,将天上的流云、飞鸟的影子,都一丝不苟地收了进去。偶尔有微风掠过,那云影、天光便碎成千万片亮晶晶的银子,飘飘忽忽在绿莹莹的田野间闪烁不定,迷离得如同梦境。</p> <p class="ql-block">我正看得出神,同伴忽然指着远处说:“看,有人。” 循着望去,果然在下面一层田里,看见一个正在劳作的农人。他戴着斗笠,弯着腰,身影在那一片广阔的绿里,显得那么小,却又那么稳,仿佛生来就是这山、这田的一部分。他缓缓地移动着,时而伸手拔去田埂边的杂草,时而又俯身察看作物的长势。他的动作是那样从容不迫,与这四周的寂静融为了一体。我忽然想,这一片壮丽的山田,蜿蜒几公里的栈道,最初恐怕就是由这样的先人,一锄头一锄头地垦出来的罢。他们向这陡峭的山坡索要粮食,用的不是刀斧的强悍,而是这种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的耐心。这每一道优美的曲线里,蕴藏的该是多少代人的汗与盼呢?眼前的风景,霎时便有了一种沉甸甸的重量。</p> <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了。山的影子渐渐拉长,覆到了一部分梯田上。受了影的田,颜色变得深黛,像一块沉静的墨玉;而依旧沐浴在夕阳下的,却焕发出一种更加浓烈、更加辉煌的光彩,绿得近乎于醉了,金得近乎于熔了。一明一暗,一暖一冷,交织成一幅动人心魄的图画。山谷里不知何时漫起了乳白色的岚气,丝丝缕缕,在梯田间飘荡,仿佛给这巨大的画卷罩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恍如仙境。</p> <p class="ql-block">归途中,谁也不大说话,车里的音响播放着《高山流水》。山风渐凉,吹在脸上,带着葵花和泥土的清香。我心里却满满的都是那梯田的影子。它不像名山大川,以奇险震慑人心;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用一种极致的秩序与和谐,展现着人与土地之间最朴素、也最深刻的联结。那是一种沉默的、生命的力量。车行归途,再回头望时,暮色四合,梯田已隐入一片苍茫之中,只余下几盏早早亮起的灯火,在山坳里一闪一闪,像是这大山安恬的梦的眼睛。</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去的路边,南瓜们鼓着浑圆的肚皮,在秋阳下酣睡。两位对弈的老者,像两株会思考的庄稼;楚河汉界的杀伐,化作了指间烟缕。棋子叩响木盘的脆声,丈量着京西悠长的午阳。</i></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斜阳为这幅画镀上金边,连棋局旁的争执也软绵绵的——坠入南瓜藤织就的网里,成了安闲最生动的注脚……</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