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那个年代 第五章 蹊跷（1∽4节）笔名：羊雁/蓝琴

大雁

1

第二天，吃完早餐的陈忠上班去了。雅娟为他的行车平安做了祈祷后，就到堂屋隔壁的一间客房里做针线活。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自从辞职后，就靠帮人编织毛线衣、饰品和制作儿童服装挣几个钱来补贴家用。

　　“妈妈……妈妈……快来呀！妹妹流血啦！妹妹流血啦!”睡醒的小强急促地呼唤。

　　听到小强的呼唤，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向西厢房奔去。只见睡在床上的天玉一只鼻孔在出血。她赶紧跑进厨房取来一瓢凉水，吸一口后向天玉额头喷去，并用凉水拍打她的额头。天玉的额头好烫，四肢好烫，全身都发烫。她想这是重症高烧，必须马上送医院。

　　经过用冷水和湿毛巾做了冷处理后，天玉的鼻孔不出血了。可是要送医院，得安顿好小强。于是，她将小强带到邻居家。邻居家夫妇上班去了，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在庭院里晾晒衣服，10岁、12岁的两个孙子在庭院的地板上玩“弹玻子”的游戏。见到雅娟带着小强进屋来，老奶奶热情地问：“阿娟呀，要出门吗？”

　　“是呀，阿婆，天玉昨天淋了雨，感冒了，现在正发着高烧呢，我得带她到医院去看看。小强就麻烦您照看一下。”

　　“哎哟，什么麻烦啊，你给我们家大人小孩做衣裳分文不收，那才是麻烦你呢！”

　　“嗳，阿婆，您快别这么说，我们是邻居嘛，应该的。”

　　“这就对了，以后就别再说麻烦不麻烦的话啦！”老奶奶微笑着把小强拉到自己身边：“小强，妈妈送妹妹去医院看病，你就跟奶奶在家，和两个哥哥一起玩啊！”

　　“嗯。”小强听话地点头。

　　雅娟返回家里，从抽屉里取了一些钱后，就抱起天玉，锁了门，拦了一辆电动黄包车直奔岛城医院。

　　在黄包车里，天玉全身抽搐、呼吸有些困难，雅娟心焦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到了急诊室，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有生命危险，必须住院治疗。听了医生的话，她害怕极了，紧张地恳求医生一定要救她的女儿。

　　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急救室，她焦急地在急救室外面来来回回地走着，心中千百次地为天玉的平安祈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女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解下口罩对她说，别担心，孩子已经没有危险了。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她连连对医生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医生笑了笑向办公室走去了。

　　急救室里，天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铁架上悬挂的药液一滴接一滴地通过输液管流入天玉的血管里。望着抢救过来的天玉，她爱惜地拨开她额头汗湿的发丝，在心里说：“天玉，我的女儿，妈妈就知道你能挺过来的，因为妈妈在乞求上苍保佑你，它知道你离不开妈妈、离不开爸爸，离不开哥哥。”

　　

　　一个多小时后，天玉醒来了，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天玉病情的好转使得雅娟的心情好了许多。傍晚七时左右，她想，也该回去拿些换洗的衣物来了。又想，不知小强怎样了，陈忠也该下班回家了吧，也许他已做好了饭菜，正和小强在吃饭呢。哦，不对呀，凭他的性子，假如他回来了，知道天玉上医院，他会焦急地立马赶来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呢？她这样想着，心里便不安起来。于是，在天玉入睡后，她请病房内一位患者的亲属帮忙照看一下，便往家赶了。

2

家里没亮灯，庭院的大门依然紧锁。雅娟的心紧抽了一下，快步地走进邻居家。只见老奶奶一人孤伶伶的坐在堂屋的木沙发上抽噎着用衣襟擦眼泪。

　　“阿婆，出什么事了。”雅娟焦急地问。

　　“阿娟，我真是没用啊，连孩子都看不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啊！”阿婆自责地哭诉。

　　“阿婆，您别哭，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雅娟被阿婆的话弄得极为紧张。

　　“孩子们在我睡午觉的时候跑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以前他们出去玩，也只是在附近，可是今天……呜……呜……”阿婆说着便伤心地大声哭起来。

　　“阿婆，别难过，孩子们可能迷路了，会找到他们的。”虽然雅娟安慰着阿婆，可她的心却跳的很厉害。

“阿婆，小强的爸爸回来了吗？”

　　“回来了，找孩子去了。”阿婆边拭眼泪边回答道。

　　雅娟急急走出邻居家。她在大街小巷里呼喊着小强的名字。每当看到有一群小孩子在玩耍，她就会冲上前去，可是每次她看到的却都是陌生的面孔。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她的心越来越紧张。

　　她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摔倒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远处传来女人的嚎哭声。她的心紧缩着，急速地爬起来往哭声的方向奔去。透过朦胧的夜色，她看见前面的那条贯穿岛城的街河旁，有一群人好像在围观着什么，那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曾经听说这条河每年都有小孩子溺水身亡，不会是……啊，不会的，小强不会的……她这样想，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她的腿却在发软在颤抖。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呀……”。

　　雅娟听出了这是邻居那两个男孩母亲的哭喊声。她拨开围观的人群，一幕惨不忍睹的场景映入了她的眼帘：两具男孩湿漉漉的尸体上，趴着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他们的父亲将头深深地埋在两个孩子的头颅之间，双手死劲地抓自己的头发，双肩在哭泣中激烈地抖动。

　　“大嫂……”雅娟流着泪扑上去抱着邻居女人的肩。

　　“……天呀……真衰啊……”。邻居女人转过身来与雅娟相拥而哭：“……去……去找你家小强吧……”

　　雅娟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河沟边向出海口走去，边走边哭喊着小强的名字。河沟旁三三五五的人群，有打手电筒的、有提汽灯的，他们都往河里照着，若干女人在岸上哭喊着他们的孩子。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出海口岸边的大礁石上，虽然夜色昏暗，但是她能确定那是陈忠的身影。

　　“阿忠哥……阿忠哥……”她喊着向陈忠跑去。

　　陈忠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流着泪哽噎地说：“我……没有找到小强，也许……他不愿以残忍的方式与我们永别。”

　　雅娟的腿酥软得站立不住，跪在了礁石上。她对着大海哭喊：“小强……小强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该带上你去医院的……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呀……”雅娟泣不成声。

　　“雅娟，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陈忠扶起雅娟。他不想让自己痛苦的情绪影响雅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他眺望着大海安慰雅娟：“别难过，雅娟，只要我们活着，小强就永远活在我们心里。让我们为小强祈祷吧，请求上苍照顾他，让他从大海走向天堂，在天堂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的心好痛……”。雅娟的头靠着陈忠的胸膛抽泣着。

　　“我的心也很痛。”陈忠揉着雅娟的肩，泪水滴落在雅娟的背上。

　　

3

在医院的病房里，醒来的天玉哭叫着妈妈。邻床是两位小女孩，一位6岁，一位8岁，患的都是急性肺炎，不过她们的病情已基本好了。在这里陪护她们的是她们的母亲。任凭两位患者的母亲怎样哄劝天玉，天玉都还是哭着要找妈妈。两个小女孩拿出她们的布娃娃给她玩，试图转移她对妈妈的依赖，可是都不顶用，她还是哭个不停。

　　那位8岁女孩的母亲抱着天玉埋怨地说：“唉，这孩子的妈怎么去那么久呀，拿换洗的衣服也不至于要一整夜呀，看把孩子哭的像个泪人似的，真急人！”

　　“可不，天都快亮了。……她怎么就不担心呀？心肠也太硬了吧。”六岁女孩的母亲也埋怨地说。

　　天玉的哭喊声和那两位母亲的埋怨声被刚走到病房过道中的陈忠、雅娟听到了，泪流满面的雅娟急步跨进病房：“对不起，大姐……辛苦你们了”。

　　天玉看到妈妈边哭边伸出两只手，整个身体都斜着扑向雅娟。

　　雅娟把天玉接到自己怀里，拭去天玉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沄沄而落。

　　天玉见雅娟落泪，刚刚才收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陈忠把天玉接到自己怀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迹，抚摸着她的脸，两行泪水也从他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雅娟一头埋进陈忠和天玉的胸脯之间抽泣着。

　　那位照看天玉的患者的母亲从雅娟和陈忠的状态中感觉到好像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事，就问：“天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我儿子……小强他……他死了……”雅娟哭泣着回答。

　　“啊？” 那患儿母亲惊愕得两眼发直。

　

　

　4

　

　　不见小强的尸体，陈忠不甘心。从医院出来，天空有些乌云，云下罩着浓浓的雾。他想，现在天色渐亮，再去出事地点，也许能有发现。于是，他又返回出事的河岸，沿着河沟，他仔细地察看河里的每一件漂浮物，一直走到河的入海口。

　　“同志，你是来寻找小孩尸体的么？”一位赶海的50多岁的男人问。

　　“是。大叔，有情况吗？”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入海口右侧约五百米处的沙滩上发现了三具男孩的尸体，半小时前已被他们的家人抬走了。”

　　“大叔，你亲眼看到的吗？有没有一个四岁大男孩的尸体呢？”陈忠急切地问。

　　“是的，我看到了，那是三具十二三岁男孩的尸体，没有四岁这么小的。”

　　“大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陈忠向那位赶海人所指的地点走去。那里，沙滩上留有许多杂乱的脚印。他越过那堆杂乱的脚印继续往西走。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搜索着沙面和海面，可是走了十里沙滩，仍然无所发现。他瘫软地坐在沙滩上，面向大海痛苦地呼喊：“小强，你不能就这样离开爸爸啊。你出来吧！出来和爸爸见上一面吧！小强……你听到了吗？出来吧，出来和爸爸见上一面吧……”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海潮的声音。

　　

　　海天相连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惨白色的光，笼罩在海面上的晨雾渐渐散去。赶海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海边，人越来越多。

　　陈忠拖着沉重的双腿，与赶海者擦肩而过，离开了这片伤心的海滩。

　　走在返回的路上，他想，即使没有小强的尸体，他也要为小强建立一个坟墓。于是就上单位去向领导请了三天丧假。

　　他在父母亲和爷爷奶奶的坟旁，堆起了一个小坟墓——小强的坟墓。他流着泪对着先人的墓碑说：“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小强知道你们寂寞，陪你们来了……拜托你们好好照顾他，教他读书识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头扎在坟墓上，两手狠抓坟上的土，心碎似地喊着小强的名字。“小强……爸爸舍不得你啊……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