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宫灯秋璀璨

碧芳

昵 称：碧 芳

美篇号：10509566

仲秋时节，栾树骤然焕彩，平日静默的枝干被秋风点染，红的、粉的、黄的，一簇簇缀满枝头，宛如宫灯初燃，将整条街巷映成流动的晚霞。秋意正浓，整座城仿佛沉入一场静谧的灯会，栾树披上金缕绣衣，千盏万盏玲珑灯影在风中轻摇，恍若将天边云霞裁作片片灯火，悬于人间巷陌，照亮了秋的眉眼，也点燃了岁月深处那一抹温柔的璀璨。

　 晨雾氤氲，我踏足石头山径，金黄的落花铺满小路，柔软如丝绒，每一步都似踩在秋天的琴键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抬头望去，枝梢间悬着一盏盏“小灯笼”，随风轻晃，有的还噙着夜露，在晨光中折射出琉璃般剔透的光泽。史铁生曾言它们“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铛”，此刻我才真正懂得——那是一种无需耳听的清音，悄然落在心上，激起涟漪般的震颤。晨光微醺，栾灯低语，整条山径仿佛被秋之手轻轻拨动，奏响一曲无声的宫商。

　　远处，一位白发老人静立树下良久。鲜亮的灯笼果，粉如胭脂，黄似蜜蜡，映照着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如叶脉，似与树影共诉流年。后来才知，数十年前她初来此城，那时栾树尚是及腰幼苗；如今树冠如盖，荫蔽半山，而她早已从单位退休，仍时常归来。她说：“看着它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年岁挂在枝头。”话音未落，一枚灯笼果悄然坠下，落在她的蓝布鞋旁，发出只有大地才听得见的轻响。那一刻，树与人彼此凝望，仿佛时光在枝头点亮了一盏不灭的灯，照亮了过往，也温暖了归途。

　　归途经过小学校门口的栾树下，几个孩子正俯身拾花。穿红裙的小女孩把落花排成皇冠，仰头问：“妈妈，栾树春天为什么不开花呀？”母亲拾起一枚三棱蒴果，轻轻掰开，露出三粒黝黑的种子：“它春天长叶，夏天开细碎黄花，现在结的灯笼果，是给冬天留的一盏灯。”这话语如风拂过心田，让我忆起故乡深冬的栾树——枯枝上仍悬着几盏赭色宫灯，在雪地里倔强地写着诗行，仿佛季节的余韵不肯谢幕。孩童指尖捧起的，不只是落花，更是秋赠予人间的灯火，是生命轮回中最温柔的伏笔。

　　黄昏时分，栾树最是动人。夕阳为每盏“灯笼”镀上金边，整棵树宛如巨大的烛台，燃起千百盏不灭的灯火。风过处，光影流转，恍若放飞的孔明灯，载着秋意缓缓升腾。我常在此时遇见一位画水彩的姑娘，她总说栾树教她懂得色彩的层次：“你看这红，不是朱砂，也不是胭脂，是时间亲手调出的颜色。”她画中的栾树总带着水汽氤氲的边界，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进暮色，成为天边最后一抹霞。那一刻，整条街巷都浸在光里，栾树如一位静默的诗人，以枝为笔，以灯为墨，写尽秋日最绚烂的篇章。

　　昨夜雨歇，我撑伞再去探望。湿漉漉的灯笼果晶莹剔透，宛如工笔重彩重新描摹过。忽有一颗饱满的果实坠落，在积水里溅起一圈微小的彩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古人何以称栾树为“大夫树”——它自有端然气度：春生新叶，不疾不徐；夏绽黄花，从容淡泊；秋结红果，热烈如灯；纵使寒冬只剩枯蒴，也要在枝头挺立如标点，为四季的长卷默默作注。雨珠滑落，灯影摇曳，栾树以静默之姿，承四时之变，如一位守灯人，在岁月深处，执守着光的尊严。

　　路灯下的栾树笼在光晕之中。灯笼果在逆光里化作半透明的琥珀，隐约可见三粒种子安睡其中，如梦未醒。想起白日里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此刻她或许正将今日的“战利品”夹进童话书页。要等多少年，她才会懂得？这些秋日宫灯照亮的，不只是季节的流转，更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有绽放的炽烈，有结果的沉静，最终化作泥土，静候来年新芽破土，续写光的诗篇。而此刻，栾树依旧静立，灯灯相映，如星落人间，将秋的璀璨，一盏一盏，写进城市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