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提笔 重做学生

优悠竹

因为对书法的热爱，去年年底报了市老年大学的“行书高级班”，上学期要带孙宝，没时间按时上课，只上了一两节课，大多数时间是在家里看老师的教学录屏，自己抽空练习。

九月份孙宝上幼儿园了，我也就可以上学了。“跨进校门就年轻”，进校门石头上这七个字，是一种热情鼓励，也是一种让人心暖的问候。我站在这里，抬头望着前面高耸的教学楼，阳光洒在石阶上，仿佛时光在倒流，我们曾年轻，我们曾有自己热爱的校园。然而，年轻，不只是年龄，还是一种心境。白发怎么样？皱纹又如何？只要脚步还能迈进课堂，灵魂便未曾老去。

走进教学楼，学员们有序地排队上电梯。我们是三楼307教室，教室里同学们都铺开了毛毡和练习纸，墨蝶也添了墨，毛笔架在笔架上，正严阵以待。老师也有条不紊地在讲台上做着上课前的准备——裁纸蘸墨。

我坐在第二排，扭头看了看后面的同学，有的银发飘飘，有的两鬓斑白，有的皱纹爬上额头，但都神情专注，满眼的期待。开始上课了，老师毛笔一挥，黑板上投影的字迹便活了起来。他边写边给我们复习讲笔法知识点，起笔的“切”，行笔的“顶”“翻”，字字生动，句句精彩。

我手边摊开的宣纸泛着新纸的清香，跟着老师的讲解练习。有时毛笔搁在砚边，聆听听着讲解，忽然觉得，这哪里是书法课？分明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一笔一画，在叙说生活的意义。我虽已年过花甲，可此刻重回课堂的提笔，竟有少年初学写字时的紧张与期待。

老师有时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行书与楷书的区别，“雁不双飞”的含义，都形象生动地展现在板书中。课堂只有老师的声音绕梁，只有同学们书写与翻宣纸的沙沙响。这里没有催促没有评分，只有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只有一支支蘸墨的毛笔等待我们起落。这充满求知欲的课堂上，我们重回课堂，我们这般半大老人，不是为了名利，更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是为了能做更好的自己。

课间休息，同学们并不闲着，或互相交流，讨论刚才老师讲的知识点；或执笔挥墨，反复练习揣摩老师教的笔画。瞧，我后面一排的两位阿姐，一个用笔示范“切”“顶”的动作，一个全神贯注地看着，用手比划着，还连连发出“哦——哦——”的声音，好像从同桌的示范中对知识点恍然大悟了。

后排中间的一个大姐，站立着，笔蘸浓墨，反复的画横和竖，不断地练习老师讲的起行笔的切顶两个动作，一张纸又一张纸。从她渐渐露出的笑容可以想象，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她的领悟越来越深刻了。

讲台上，一部分同学围着老师，不停地问这问那，老师不厌其烦地一边解答一边用笔示范，老师的声音跟上课时一样平稳有力，毫无倦怠。

这样的场景何等熟悉？年少时，我们也曾这样，下课时围着老师，听老师讲那些自己还没真正懂得的东西，希望从老师讲解中更多的理解一些知识点。自己走上讲台后，多少个课间，学生围着我七嘴八舌，问东问西。那时候，虽然有点累，但是看着他们渴望熟求知的眼神，我心中充满喜悦，总是不遗余力地为他们讲解。

如今，我们对知识的渴望未曾熄灭。我们重新回到课堂，不再为考试而学习，不再为文凭而书写，但我们依然坐在这里，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课。我们为沉淀自己，找到退休后的最好的人生状态；修炼自己，希望夕阳时光里不迷失自己。

白发提笔，不是返老还童的幻想，而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我们不再年轻，但我们依然可以学习，可以专注，可以为一个笔画的完美而欢喜。重做学生，不是退回到过去，而是以更沉静的心，走向更清醒的自己。这校园，这教室，这墨香氤氲的时光，都在说：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