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遇天蓬记

日出江花

近日漫游山野，偶得天蓬肉解馋，边吃边念阿弥陀佛，其味缭绕数日归家不减，吃烟篩酒，盯墙上山君，若有所感。夜间竟得一梦：

一日，余独行秦岭深处，忽闻百步外林莽崩摧，竟见一黄纹山君与黑鬃天蓬生死相搏。二兽相斗之烈，虽百战老兵亦当色变。

初观时但见松涛怒卷，落叶纷飞如雨。山君踞高岩而下扑，其势若雷霆贯顶；天蓬低吼迎击，獠牙上挑似白电裂空。虎爪挥处，老松树皮迸裂如纸屑；猪鬃扫过，灌木丛哗然倒伏。远望之，但见黄黑二色旋风绞作一团，震吼声惊起寒鸦蔽天。

迫近窥之，方见细节惨烈：山君金瞳灼灼如焰，利齿距天蓬颈项仅差毫厘，前掌铁钩深嵌敌肩，血珠飞溅染红蕨草；天蓬目赤如丹，獠牙竟挑破虎腹白毛，浑身鬃毛倒竖如铁针，四蹄刨地深陷三寸。虎啸震耳欲聋，猪嚎穿云裂石，二兽喘息粗重如风箱鼓动。

其间攻防转换令人目眩：山君倏然翻身剪扑，长尾如铁鞭扫落枯枝；天蓬冷不防人立而起，千斤重躯猛撞敌腹。虎跃时带起腥风阵阵，猪突处碾碎山石隆隆。一扑一避间，豹韬兵法暗合；一进一退际，狼杀阵势自成。

余屏息岩后，但觉脚下大地微颤。虎爪撕开裂帛声令人齿酸，獠牙磕碰金石音使人心悸。忽见天蓬暴起发难，竟将山君顶撞于古槐之上——老树轰然折断，惊起蛰虫无数。山君就势滚地反咬，血盆大口含住天蓬后颈，霎时黑毛与赤血齐飞。

此刻残阳如血，林间光柱斜照尘烟。二兽身影渐染金边，搏杀姿态竟如上古青铜铭文般凝固：虎尾钢鞭似凌空卷曲，猪蹄铁锤般深陷土中，双双瞳中映着最后之天光。

余忽觉此非搏杀，实乃天地间最原始的力之舞蹈。爪牙撕扯处，非为嗜血而战，实乃丛林王座之争；怒吼震啸间，既是痛苦哀鸣，亦是生命强音。观此恶战，始知《山海经》所载异兽相争，未必尽是虚言。

最终二兽各负重伤，喘息着退入密林。唯留满地狼藉：断枝残叶间虎毛与猪鬃交织，血渍斑斑染红苔藓，歪倒的蕨类植物记录着方才恶战的每一处转折。

梦醒后，余只觉山风呜咽，似犹传虎啸猪嚎。方悟山林自有其法则，非人间道德可度。彼等相争固然残酷，然其中迸发的生命之力，远比庙堂之上衣冠揖让更为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