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成人世界的潜规则

何金钟

——解读《范进中举》《三顾茅庐》

理解名篇，解析文本，古文课堂深入之后会遇到一个尴尬：要不要把成人世界的那点儿破事儿，跟孩子们讲明？比如成人的装，孩子们可能会费解：明明自己心里想要，嘴上却在拒绝；明明知道对方会看不起自己，还是讪着脸贴上去？干嘛这么费劲地来回试探，直截了当讲出来不好吗？
《范进中举》穷秀才中举前后，亲友邻居从不装到装的前倨后恭；《三顾茅庐》宾主之间寒暄试探，从装到不装的双向面试，都是课堂的上好资源。

经典名著为什么日久弥新千年不衰，是因为洞悉人性，改朝换代但人心不变，生生不息地重复着曾经的故事。
如果怀德海的“教育的本质是理解当下”这一观点您能认同，也就不反对何老师课堂启蒙小朋友，成人世界的潜规则，可以从小说情节中解析，从人物言行中品味。
不难理解，范进的岳父胡屠户为什么从粗声大气变成低声下气。邻居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一朝变成热心追捧。低层次的装不难看懂，高层次的装则意味深长。隆中对就是高级的来回试探，琢磨起来才更有趣，对比前者乡下人的小透明之可爱，高端人士的隐喻暗语互动，彼此心照不宣，才彰显语言艺术和交际智慧。
因此，初三上册语文的这两篇放在一起，由浅入深，体会社会不同层次的人性，可见总编的用心之良苦。

《范进中举》中有趣的名场面，几乎都离不开最佳配角胡屠户。为什么是他，因为他离主角范进是至近至远的人。常言说：嫡不过郞丈，亲不过子舅。老百姓总结，除了血亲，最嫡亲的就是上述两种了。也就是说，女婿是胡屠户绕不过去的牵挂，秀才不第是胡屠户渐渐磨灭的绝望，拒绝是胡屠户不再天使投资的决然，摊牌是胡屠户卸下市侩面具的宣泄。胡屠户们，这类人言行虽为人所不齿，但恰恰是社会不少人惯有的嘴脸。
何老师会精选两段胡屠户语录，重点解读：
1.范进终于考中了秀才，有了考取举人的机会，去跟胡屠户借钱去参加乡试。结果被胡屠户一口老痰吐在脸上，骂得狗血喷头。范进晕乎乎地回家都摸不着门，其心理伤害之重可想而知。
这段话（225个字）浓缩了胡屠户多年的人生积淀，出口成脏，其内涵也错综复杂：有愤怒、失望、抱怨等负面情绪，有揭露、讽刺、比方、宣告等表达方式，有不再装的酣畅淋漓和辣手无情的凶狠。
小朋友反复读这段话，抑扬顿挫绘声绘色读出胡屠户的状态，何老师就配合扮演可怜的范进。随着胡屠户的语言伤害升级，何老师的微表情也随之变化：惊愕、发蒙、痛苦、绝望、无助，残存的一丝清醒就是赶紧逃命。逗趣孩子们，感知人物内心，也品尝阅读的愉悦。
这两个角色，代表社会底层令人同情的两类，都不是命运的宠儿，还相互加害，如同溺水的两人轮流按下对方的头，以自救动机加害对方，似乎永远理直气壮，殊不知这个死结里谁也活不好。为了让孩子们明白人生底层逻辑的这份残酷，何老师每年的新年礼物竞拍会上，都安排了“沉没成本”游戏。负和博弈中，随着双方逃生成本竞价攀升，双方脖子上的绞索也持续上紧。只有一方止损松手自沉，对方才能幸存，游戏才真正结束。现场观摩的家长心知肚明，生活之严峻不亚于游戏。与胡屠户这样的人生活，是咱们的错，撒手逃离才是正确选项。
2.范进得知中举后癫狂，被胡屠户一个大嘴巴，眼神清澈，一身泥水回到家里后。左邻右舍发自内心地羡慕胡屠户，还打趣他：你这手受伤了，明天没法杀猪了。这句话勾起了胡屠户满心的骄傲，嘚瑟显摆了一通话（此处149个字），清晰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我再也不用杀猪了，下半辈子靠他；二是女婿是最好的，连城里的老爷都不如；三是当年女儿三十多岁一直不嫁，就是等这女婿，可见俺的眼光之准。
这段话没人会信，但仔细品读，畅想一下后来的情节，会有很多的妙处。比如说，胡屠户以后真的再也不用杀猪了，城里的老爷分分钟就来拜会送银子送房子了。那么多的人投奔到范府当下人，这是事实。胡老爹升级为胡老爷，这样的自诩重复到死，围着一群人都是百听不厌，每次都会得体地露出赞叹羡慕的神情。
人们慕强时，会忽略强者的荒唐，过去的、当下的、未来的，所有的！

两天读一篇古文，八个小时，那么长时间，除了读书，听故事，何老师教什么呀？就教这些。
明白这些有什么好呢？不当书呆子，做个明白人。
从暑假古文班，到国庆古文班，再到年底的元旦古文班，何老师安排的课程中，都有些什么人？
《醉翁亭记》的欧阳修：独乐乐还要众乐乐。
《岳阳楼记》的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湖心亭看雪》的张岱：明末清初名士避世独清。
《智取生辰纲》的七星聚义：混沌世道的揭竿而起、替天行道。
这些人不同的活法，给了我们一本影集，一册菜谱，我们也可以选择人生脚本，如果还不明白，我们继续读书。读经典，慕圣贤；读小说，观众生，比对自己跟哪些人高度匹配。如果根器良好，那就保持精进；如果耻与为伍，该怎么修炼提升？多年以后，才会与更好的自己相遇。
《三顾茅庐》课堂品读，咱接着聊。

诸葛亮为什么要等到刘备三顾才出山？
为什么要刘备站在台阶下等那么久？午觉睡得也太久了吧，醒了换个衣服还那么磨蹭，见面时客套怎么那么多？
如果这是一场公平的买卖，刘备要诸葛亮全职工作，终身无休。这得拿什么去聘请顶级人才？显然不是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诸葛亮也清楚：一旦出山，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日后有所作为，需要很大职位和权力空间，眼下至少老板得有一个态度。
双方心照不宣：你要的，我可以给。不确定的是，我给了，你能保证给我想要的吗？那么，精彩的来回试探开始了。
我们读到的文字，看到的场面，都有潜台词，好似妙不可言双人舞。直到第一轮试探结束，彼此终于开始说真话。刘备说出当前的困境——老板面试出题了，新员工是怎么解答的呢？诸葛亮分析天下大势，纵横捭阖，彰显国师的谋划段位。
这才是方案层面，是否纸上谈兵，火烧博望坡，诸葛亮帮刘备取得出山后的首胜，初露实战水平，其不可替代重要性，也为后孔明北伐亲征病逝五丈原埋下伏笔。
三顾茅庐，既是刘备事业的转折点，也是三国的基点。诸葛亮这个关键人物出场，最弱鸡的刘备一方加入了生力军，弥补了虽有“五虎将”但智谋不足的团队短板，实现与曹魏孙吴扳扳手腕的平衡。

回想年少时，也讨厌成人为什么有话不好好说。
成年以后，才发现，不能童言无忌，口没遮拦。谨言慎行，似乎是理所应当。
年过半百才发觉，曾经的装，当时以为是给别人的脸，后来竟是留给自己的路。怪不得老人常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成年人的装，不只是憋屈与善良，而是一种容错的技巧，着眼未来的胸襟，做人的智慧。

课本里的名篇经典，其实就是引子，播下一粒种子，孩子们由此开启名著的兴趣阅读。
好的课堂，好的老师，一定要把孩子内在的阅读兴趣小火苗引燃，把课堂延伸到生活中去。
语文的外延，与生活相等。
何老师愿与家长携手，陪伴孩子学好语文，学——好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