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敬礼

黃東濤（東瑞）

东瑞

午夜，大堂的人走散之后，灯光被调暗，朦朦胧胧之中似有人聚集在一起，讲着时断时续、细细碎碎的话语，传出一声又一声深沉的叹息。

管理人员在门外通道上驻步，仔细看，竖耳听，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和听不到。

「真是奇怪了，我来看了几次了，就是什么也没有，一旦走开，那些声音又有了——」

管理人员对另外一位同事说。后者也愈发好奇，道：「难道真见鬼了！」

「垃圾婆！昨晚的追悼会上，追悼妳的那篇悼词把妳写得那么好，妳难道一点都听不到？」清道夫动了动她的臂。

「人死了，怎可能听得到？」

垃圾婆望了望一侧，空空无物：「咦，你不也是新死的吗？」

「嗯，其实我与妳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我都听到了！」

「还有我们——」

垃圾婆只听到一股低沉嘶哑之音自地面发出，一忽儿，空中飘来五、六条没有面目的幽影。

「快说，你死了怎么能听到那些悼词？」

五、六个鬼魂将清道夫团团围住，他们各有不同的身分：厨师、文员、服务员、地盘工人、报贩，还有垃圾婆。

清道夫道：「这两个晚上，我听到垃圾婆被人歌功颂德，悼词写得太好了……」

「什么？」大伙都感到吃惊：「你死了，别吹牛了！」

「我生前早就听说在世的人，有个很坏的习惯，赞美人、总结他人的一生功劳美德，都喜欢放在他（她）死后——我真的好想亲耳听一听别人怎么评价我，所以我向死者管理局那儿申请了一张『两天两夜起死回生证』，化为幽灵，不但听到了人们对

我的歌功颂德，也听到了垃圾婆亲戚朋友对她的赞美，还有你们中的好几位——你们错过了真是可惜！」

清道夫的一番表白令大家万分震惊！

「我们也要！一起去申请！」

「我们辛劳一辈子，居然在生前听不到片言只语的好话！要等到我们死后，可我们都听不到了！哪怕只听一次，也就心满意足了！」「走！」「走！」

死者管理局批出六张「临时起死回生证」，马上通知六个分堂有关的治丧委员会。六位去世者的悼念仪式只好重新来过。

那一天晚上，六个幽灵各坐在致悼词的人不远的前排椅上。

他（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耳聆听活着的人们对他一生的肯定和赞美。

他们的身份是平凡的，工作是卑微的，但生命同样是有价值的。

他们接受着生者对他们最后敬礼。

他们终于亲眼看到了，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