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点半,我们拉着行李站在沙尘暴中,风裹着沙粒,整个城市像被浸在浑浊的茶汤里,楼群的轮廓虚虚浮浮,连红绿灯的光都被滤成了淡红,赶紧上车出发。</p><p class="ql-block"> 车子发动的瞬间,后视镜里的世界愈发模糊。这沙尘暴里的混沌,倒像是沙漠给我们的最后一道印记——它不只有温柔的曲线和暖沙,还有这样磅礴的、带着原始力量的模样。</p><p class="ql-block">九点零五过和田收费站,车子驶上和田到喀什的高速,戈壁滩才真正铺开它的壮阔——土黄色的石砾从路肩一直漫到天边,被风雕刻出层层叠叠的纹路。</p><p class="ql-block">单调里,突然一汪水,几排树,还有几间土房,就那么嵌在荒芜里,绿得润,绿得脆,像谁把江南的春意,剪下几缕撒在了这里。从塔里木盆地的沙海到帕米尔高原的边缘,公路正沿着地势缓缓抬升,车轮碾过的痕迹,从浩瀚的黄,慢慢往雪域的白过渡。</p><p class="ql-block">远处的沙漠时隐时现,沙丘的轮廓在昏黄里忽明忽暗,顶风的一面被吹得溜光,背风处却堆着蓬松的沙。车厢里的我们望着窗外出神,那些零星的绿,在混沌的天地间,倒成了最醒目的坐标。原来无论风沙多烈,总有生命在悄悄扎根,无论穿越多少荒芜,总能把远方连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十点半,车子行至木吉服务区,我们下车活动活动,伸伸腰,踢踢腿,加点热水……服务区的水果摊挺多的,我们走到一个小姑娘的摊位,小姑娘很热情,我们边和她聊天,顺便还买了桃子和苹果,直接洗干净了。咬上一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甜里带着点微酸,是戈壁阳光晒出来的味道。</p><p class="ql-block">二十分钟后继续前行,路上车里的气氛特别浓烈,大家讨论着现在新疆城市的物产……还有关于习近平总书记来新疆参加庆祝新疆成立70周年的活动,足见对新疆的重视……</p> <p class="ql-block">十一点半的阳光,终于挣开了沙尘的纠缠,在戈壁滩上投下淡淡的暖。车子停在停车场,下车,我们来到了今天唯一一个景点——西夜迷城。</p><p class="ql-block">我们沿着林荫道走进一片低矮的土黄色废墟前,木牌上“西夜迷城”四个字被风蚀得有些模糊,倒像是从千年前的时光里,悄悄探出来的一角。</p><p class="ql-block">据说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南道上的西夜国都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旷野里沉默。我们踩着碎石往里走,脚下的土块稍一用力就碾成了粉末。墙基的轮廓还在,断断续续地连成一个个方形的院落,风穿过残破的窗洞,发出呜呜的响。</p><p class="ql-block">向导指着一截半塌的土墙说:“你看这夯土的纹路,一层砂一层土,是当年的匠人用米汤和了黏土筑的,能扛住千年风沙。”凑近了看,土缝里还嵌着细小的红柳枝,想来是为了让墙体更结实——千年前的智慧,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p><p class="ql-block">废墟深处有几处隆起的土堆,据说是当年的佛塔遗址。我蹲在旁边,捡到一片带着花纹的陶片,边缘已经磨得光滑。据说这里曾出土过玉器和钱币,那些带着异域花纹的物件,或许曾随着商队的驼铃,走过沙漠,走过雪山,最后落在了这片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站在迷城中央,四周是望不尽的戈壁,远处的雪山在沙尘里若隐若现。忽然明白“迷城”二字的意思——它不仅迷了当年的旅人,也迷了时光。那些消失的宫殿、市集、往来的人群,都藏在这黄土之下,藏在风的絮语里,等着每个到访者,用想象去拼凑出它曾经的模样。</p><p class="ql-block">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阳光把废墟的影子拉得很长,或许我们带不走这里的一砖一瓦,但走过的每一步,都踩着千年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从景区出来,叶城的饭香早已让我们馋了。一碗热腾腾的拉条子,拌着番茄鸡蛋的卤,面筋道得能拉出丝,就着几瓣蒜吃下去,旅途的疲惫便被熨帖得服服帖帖。</p><p class="ql-block">满足中车轮碾过叶城的街道,往莎车县去。不过半个时辰,窗外的景致竟悄悄换了模样。先前戈壁的粗粝渐渐隐去,先是瞥见路边一道水渠,水是活水,清凌凌地流着。水渠旁立着的白杨树,棵棵长得笔直,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哗啦啦地响。</p><p class="ql-block">再往前,眼里便被大片的绿填满了。玉米秆子蹿得老高,叶片舒展着,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棉花矮一些,枝桠上缀着朵朵雪白。果树的枝丫被果实压得弯弯的。</p><p class="ql-block"> 正看得出神,突然发现一片水田铺在戈壁边缘,水田里的稻苗排得整整齐齐,几只水鸟在田埂上踱步,啄食着散落的谷粒。</p><p class="ql-block">谁能想到,在离沙漠这么近的地方,竟能见到水稻呢?要知道,这每一寸水田下,曾是埋着沙粒的土地;每一株稻苗的根须旁,曾是被风卷着跑的流沙。可此刻,它们就那样稳稳地立在水里,吸着养分,努力地往上长。</p><p class="ql-block">车子继续往前,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景色,忽然觉得,这哪里是在穿越戈壁,分明是走进了一幅流动的田园画里。那些在沙漠边缘扎根的绿,是比任何风景都动人的倔强——原来只要有水,有手,有不肯认输的心,荒芜里也能开出丰饶的花。</p> <p class="ql-block">四点二十车子停在了英吉沙服务区。刚下车的我们,就被摊位上的光晃了眼——那些玉石原石摊在红布上,青的、白的、带着细密纹路的,被阳光照得半透,水头很好。</p><p class="ql-block">指尖触上去的瞬间,果然觉出几分凉意,像握着块浸在泉里的石头。有人拿起个雕成兰花的吊坠,有人举着块带皮的籽料对着光看,我则蹲在一旁,看那些碎玉料在手里滚来滚去,倒像是在玩儿时的弹珠。</p><p class="ql-block">小丽的目光落在个白玉镯子上。那镯子白得匀净,没有一丝杂色,圈口不大不小,“多少钱?”她指尖轻轻敲着镯子。“这个嘛,是正经山料……”摊主伸出五根手指,小丽立刻摇头:“太贵了,诚心要呢。”一来二去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个双方都满意的价钱成交。小丽抬手转了转镯子,阳光落在玉上,映得她手腕都亮了几分,我笑:“戴着刚好,像专门为你寻的。”</p> <p class="ql-block">半小时后车子再次发动。后视镜里,英吉沙服务区的影子渐渐小了,那些玉石摊位成了模糊的光斑。路两旁的风景又变了脸——刚才服务区周围零星的绿不见了,只剩下连绵的沙丘,一直铺到天边。</p><p class="ql-block">车轮碾过沙漠公路,偶尔能看见几丛骆驼刺,贴着地面倔强地绿着。我们还在把玩小丽的玉镯,玉的白与沙漠的黄,在车厢里交织成奇妙的景,而我们的欢喜,就藏在这一玉一沙、一程一程里。</p><p class="ql-block">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车窗外的景致便又翻了一页。刚才还铺展到天边的黄沙,像被谁悄悄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漫过来的绿。</p><p class="ql-block">先是几棵白杨树,再往前,绿就连成了片——秆子挤挤挨挨,叶片舒展着。田埂边的果树,枝桠被果实压得弯弯的。</p><p class="ql-block">水渠也跟着热闹起来,水在渠里哗哗地流,映着岸边的树影,把绿意都揉碎在水里。</p><p class="ql-block">车厢里的我们都直起了身子,刚才看沙漠时的沉静被这满眼的绿搅活了。</p> <p class="ql-block">五点零五分,车窗外的绿又被猛地抽走了,刚才还连绵的庄稼地、白杨树,转眼间就退成了模糊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沙漠,铺天盖地地涌过来,黄得晃眼。风贴着沙面跑,卷起细细的沙粒,在坡上画出流动的线条,一会儿聚成个小漩涡,一会儿又散成片薄雾。</p><p class="ql-block">远处的沙海一直铺到天边,与昏黄的天空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沙的尽头,哪里是天的开端。偶尔有几丛骆驼刺,贴着地面顽强地立着,枝条被风沙打磨得光溜溜的,却依然缀着几粒灰绿的小叶,像不肯熄灭的星火。</p><p class="ql-block">车厢里安静了些,刚才看田园风光时的雀跃被这无边的苍茫压了下去。我拿出手机拍照,镜头里的沙漠辽阔得让人心里发空,只剩下敬畏。沙漠的底色,就是这样坦荡的荒芜,却在这荒芜里,藏着最原始的壮美。</p><p class="ql-block">西域的神奇,从不是单一的模样,而是沙与水的相拥,荒与荣的轮回,是千年的故事,正顺着车轮的轨迹,缓缓铺展。</p> <p class="ql-block">车轮碾过塔里木沙漠公路时,导游说:“这条路,是为了沙漠底下的‘黑金’铺就的。”公路两侧的沙丘上果然立着些铁架子。它们被漆成醒目的红色,在茫茫黄沙里格外扎眼。</p><p class="ql-block">导游说,塔克拉玛干的腹地藏着个巨大的“油库”,石油和天然气在地下沉睡了亿万年。当年为了把它们唤醒,工人们顶着风沙在这里铺路,硬生生在流动的沙丘间开出一条路来。公路像条脐带,一头连着沙漠深处的油田,一头通向外面的世界,油罐车、物资车在上面跑了几十年,把地下的能量源源不断地送出去。</p><p class="ql-block">公路两旁的油田,藏在黄沙之下,却靠着这条路与世界相连,而那些在沙漠里坚守的人,和这公路、这抽油机一起,把荒芜变成了能量涌动的场。这条沙漠公路不仅是穿越沙漠的通道,更是人类与大地对话的方式——用一条路,唤醒地下的光与热,让沙漠的沉默里,也藏着奔腾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快六点车子停在疏勒收费站的栏杆前。缴费时探头往外望,忽然被窗外的绿撞了满怀——刚才还追着车跑的沙漠黄,不知何时已被层层叠叠的绿取代,连空气里都浸着股清甜的气息,混着泥土的微腥,是庄稼地特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公路两旁的景致愈发热闹。左手边是葡萄架,藤叶爬得老高,把架子遮得严严实实。右手边的玉米地更张扬,秆子直挺挺地立着。再往前,果树的枝桠茂密,苹果压弯了枝头,石榴红得像团火。</p><p class="ql-block">车子驶过疏勒县的街巷,刚才看过的棉花地、果园渐渐退远,很快就到了恰江大桥。桥不长,却像道分界线,桥下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倒映着岸边的白杨树,驶过桥面时,能听见车轮碾过水泥的轻响,与河水的流淌声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刚过桥头,眼前的景致便陡地热闹起来。路边的白杨林换成了整齐的行道树,田埂变成了宽阔的马路,再往前,高楼渐渐多了,店铺的招牌上,维吾尔语和汉语并排写着,透着浓浓的烟火气——卖烤蛋的摊子支在路边,茶叶店的门帘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还有推着车卖切糕的小贩,刀起刀落间,糖稀的甜香漫过来。</p><p class="ql-block">车轮继续往前,带着满身的风尘与期待,往这座藏着无数故事的城深处去。</p> <p class="ql-block">六点我们入住美豪丽致酒店。进了房间,先洗澡,去除一路沙尘,水流过皮肤时,连带着旅途的疲惫也淡了些,躺在柔软的床上休息。</p><p class="ql-block">八点整,我们坐上出租车去逛喀什古城。到了,古城门楼是土黄色的,砖缝里嵌着红柳枝,雕花的木窗棂透着暖黄的光。</p><p class="ql-block">古城的热闹是铺天盖地的,一脚踏进去,眼睛就不够用了。</p><p class="ql-block">我们跳上观光车,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惊得檐下的铜铃“叮铃”作响。</p><p class="ql-block">导游是位戴头巾的维吾尔族姑娘,声音清亮得像泉水:“咱们脚下的城,有两千多年了,每块砖都藏着故事呢。”车往深处开,两旁的房子渐渐密集起来,土黄色的墙面上爬满了葡萄藤,绿叶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偶尔有门户敞开着,能看见院里的无花果树枝桠伸出来,紫黑的果子落在青石板上,摔出甜甜的浆汁。</p><p class="ql-block">“看那扇门!”导游指着一扇雕花木门,“上面的纹样是‘生命之树’,老辈人说,能保家宅平安。”车门打开,我们涌下去拍照,指尖摸着木门上凹凸的纹路,像触到了时光的体温。门内忽然传来弹布尔的琴声,细碎又悠扬,混着屋里人的说笑声。</p><p class="ql-block">门是最让人看不过来的。有的门扉上雕着繁复的花纹,葡萄藤缠着石榴花,飞鸟衔着流云,一刀一刀的刻痕里还留着岁月的温度;有的门漆成了蓝色,像把天空裁了块下来钉在墙上,铜环擦得锃亮,摸上去凉丝丝的,一叩,“哐当”一声,惊得门内的鸽子扑棱棱飞起,在巷子上空绕出个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青石板路弯弯曲曲,两旁的土黄色房子挤挤挨挨,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和葡萄藤,绿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藤下垂着的葡萄一串比一串饱满,紫的像玛瑙,绿的像翡翠。</span></p><p class="ql-block">转个弯,巴扎的色彩猛地撞过来。卖丝巾的摊子像打翻了染缸,艾德莱斯绸在风里飘着,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明明灭灭。土陶铺前更热闹,红底描金的大碗摞得老高,陶笛挂成了串,拿起一个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呜呜的声儿像从千年以前飘来。烤包子的香味钻着空子往鼻子里钻;烤蛋的老汉蹲在炭火炉前,铁盘里的鸵鸟蛋、鹌鹑蛋码得整整齐齐,蛋壳上还留着烤焦的纹路;穿艾德莱斯绸的姑娘们站在丝巾摊前,手里的料子在灯光下流转着彩虹般的光,红的像石榴花,绿的像戈壁的草。</p><p class="ql-block">巷子里的人也是一道流动的景。戴小花帽的维吾尔族大叔推着车卖切糕,刀起刀落间,糖稀拉出长长的丝;孩子们追着跑,书包上的铃铛“叮铃铃”响;老茶馆的木楼上,有人弹着都塔尔,琴弦一动,整个巷子都跟着晃了晃,听歌的人眯着眼,茶碗里的热气袅袅娜娜,与琴声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我们跟着人流走,眼睛左顾右盼,手里的相机“咔嚓”不停,想把这满目的鲜活都装进去。刚对着一扇雕花门拍完,转身又被墙头上探出来的无花果吸引;才在铜器摊前摸了摸刻花的铜壶,就被卖冰淇淋的小贩手里的铜碗勾了去。苗苗买了玉镯子,我们也都给孙子买了礼物,满心的欢喜!</p><p class="ql-block">是啊,这古城的热闹从不是杂乱的,那些颜色、那些声响、那些气味,像被一双巧手绘成了幅活的画,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打心底里觉得熨帖。仿佛每一眼看过去,都能捡拾起一片时光的碎片,拼在一起,就是这古城最生动的模样。</p><p class="ql-block">十点半回到酒店,直接躺在床上,把古城的土黄色墙、葡萄藤的绿、灯笼的红,都揉进了梦里。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是甜的。梦里好像还在古城的巷子里走,脚下的青石板“咯噔”响,头顶的葡萄藤垂着绿珠子,卖馕的大叔笑着递来刚出炉的热馕,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舍不得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