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山峰”

塞外春晓

有一年，母亲从姥姥家接我回市里自个儿的家过年，当年我也不过就三四岁的样子。姥姥家在远离县城四十多里地的一个山村，村子处于深山腹地，周边群山环绕。只有村东一条可以通往县城的简易土路，出村走个七八里有个三岔路口，向西就到了三元号村和浑源县城，往南就是官王铺公社又连着山区的十里八乡。

我们这塞外之地寒冬时节酷冷袭人。那个年代的乡村道路都很赖，交通工具也基本上靠自己的11号。那天天气还算可以，虽然是半晴的阴空，但没有刺骨的寒风。母亲背着我走一段儿再让我下来自个儿走一会儿，就这样来回交替着往县城赶路。

走了也就十多里地吧，那会儿我正爬在母亲的背上，就看见远远的有一溜土黄色的物体在向我们迎面缓缓的移动过来。这让一个不常出远门的幼童甚感稀奇，这是什么东西呢？说话间那物体离我们越来越近，看上去也越来越高大。等更近些我才发现这东西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单个相跟着连成一串。但在我的眼中那东西实在是奇大无比，它们一个个除了本身高昂，背上还驮着高高的一个个草垛子，这样就使的它们更显雄峻而酷似一座座巍巍的小山峰。我惊讶的看着它们移挪过来，几乎就要和我们相遇。一种惊殐的本能促使我两腿频蹬 ，身子不住的下坠。

母亲问：春儿，你咋啦？

我说：妈，我怕的慌。

母亲放下我后又把我抱起来说：不怕，有妈在呢。

那土路总不过也就两三米宽，一面靠山，一面是很深的沟坡，我们走的是贴山的一边。母亲抱着我停下脚步靠在紧挨的山壁，我则闭起双眼把母亲牢牢的抱住。

那一刻，仿佛挪移了时空，我的心房犹如处在了一种冥想的世界中……，那一座座“山峰”几乎是紧贴着我们的身边依次的缓慢移动了过去，间或还能听见几下“叮咚、叮咚”悦耳的铃声，似如天籁之音。好半天，身边才又恢复了平静。

我慢慢的睁开眼问母亲：妈，刚才过去的是啥？

母亲告诉我：春儿，别怕。那是运货的驼队，刚才走过去八峰骆驼，它们和牛马一样，是给人们干活儿的。啊！骆驼，我头一次听见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可惜我没有把它们看清楚，还是有个迷团留在了我心里：它们究竟长的什么样呢？直到多年以后，我渐渐的长大了，读过书了才知道了它们的大概情形。再以后，我终于在动物园里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

看了一些资料我才明白，这世上的骆驼分单峰驼和双峰驼两种，是一种群居食草反刍类的大型偶蹄类牲畜，它们大多生活在寒冷的塞北和靠近沙漠的边缘地带。这种动物耐冷、耐饥又耐渴，而且由于它天然的身体机能属性，所以不惧强光日照的暴晒。它的高凸驼峰是自身的储水罐，它可以一次喝七八十升水行路而七八天不用喝水。它的宽大厚实的脚掌肉垫使的它可以负重后平稳持久的行走在茫茫大漠中，这一属性是任何家畜都难以与其相比的。更为独特的是它形如小山峰一样的身躯，常常能护佑在茫茫大漠中长途跋涉的商旅行人。如遇骄阳暴烤时，人可以避其身荫下。如遇沙尘暴则可躲其避沙蹲卧之如墙的一面而免遭不测。

还有一点能让我们体会其雄壮之风貌——过去行脚行里或是其交易场所对骆驼的计数常以“峰”字为口语，这在其它家畜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称谓。另外，一般情况下骆驼是平稳和顺的，不会伤害到人，但偶有特殊情故惹它愤怒时也会将对方置于死地。曾有资料记载：某人因无意间靠近了初生的驼崽，随即被母驼狠命追赶，最终将其压在山峰一般的驼身下活活毙命。所以，能让它发威发狠的情形一般都是事出有因的。

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三十里的东边远郊有两个很大的村庄，一为东骆驼坊，一为西骆驼坊。据当地老人言：早年这两个村中的住户大多是以牵驼行脚为生的受苦人，村里养的骆驼也是成群结队好几百。由此可想当年我们这塞外之地驼群商旅的盛况。这也是那些年茫茫边塞的一大特有的风景。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骆驼早已退出了它曾经辉煌的历史舞台。曾几何时，它们屡屡爬山涉水奔波塞外的骄健身姿也风光不在。现在也只能在动物园、影视剧或是某些旅游景区才能觅见它们的身形，但它们曾经所具有的使命已转换成了道具和玩物，这既是它们的不幸，亦是时代催生下的无奈。

人们在儿时尤其是幼儿时的记忆大多是模糊不清的，更多时候是影影绰绰虚无缥缈而无迹可寻的。但，若是在特定的环境和特殊的事物揉合的意境下发生的事情，便能让你产出弥深而清晰的记忆，不过这样的情形及其少有，就如我幼儿时和母亲当年在山路间偶遇驼队就是一例。直到今天，每每忆起此事，那驼队，那驼铃声，那高耸像“山峰”的驼背，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眼幕中的感觉，仍是如当初那般的贴近、那般的清新和那般的逼真……

2025.9.25

文章/塞外春晓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