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星光》(修改版)

一粒

<p class="ql-block">我的公公婆婆都是公安,一生忙碌,家里始终简朴。1985年春,婆婆难得托人打了一套崭新的木制家具——顶天立地的大立柜、带玻璃拉门的酒柜、一张结实的双人床。油漆还未干透,便迎来了我们的婚期。</p><p class="ql-block">“虎儿,你们拿去用。”婆婆说着,手掌在柜门上轻轻摩挲。我懂得她的不舍,这份厚重的礼物,是他们从自己朴素的日子里省出来的体面。</p><p class="ql-block">于是,这套带着木香与漆味的家俱托运到杭州,成了我们小家的起点。</p><p class="ql-block">大立柜里,挂过他的军装和我结婚时的呢子大衣;酒柜里不曾有过名酒,上面摆放过我们的结婚照,里面装过奶粉罐和孩子的玩具;而那张床,陪伴过无数深夜的私语,也安抚过他出任务时我独自等待的忐忑。</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弹指而过。</p><p class="ql-block">儿子从襁褓里长到高过酒柜,我们搬过家,添过新家具,却始终留着这一套。它像一位沉默的家人,见证着我们所有的日子。边角的磕痕是儿子骑着小童车时留下的印记,柜门上的浅痕是搬家时不小心划下的……每一处磨损,都是时光写下的诗。</p><p class="ql-block">直到他转业,我们终于要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营区。</p><p class="ql-block">新家是中式的,这套老家俱显得格格不入。儿子劝我们处理掉,他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反复推拉着那扇褪色的柜门,像在推开一扇记忆的闸。</p><p class="ql-block">最终,谁也无法开口说“扔”。它太沉重了,沉重得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里面压缩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他联系了部队老战友,将这套家具小心翼翼地拆解,妥善地锁进了部队闲置的仓库里。当锁落下时,我忽然觉得,我们封存的不只是一套家具,而是一整个再也回不去的年代。</p><p class="ql-block">那年初秋,我带儿子去看爷爷奶奶。婆婆头发已全白,临别时却忽然拉住我,轻声问:“那年……给你们的那套家俱,还在吗?”</p><p class="ql-block">我心头一紧,用力点头:“在,妈,收得好好的。”</p><p class="ql-block">她笑了,眼里泛起了一丝光亮。</p><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明白,那仓库角落里静默立着的,不是几件木头物件,而是上一辈人用最质朴的方式给予我们全部的疼爱,是我们青春的见证,是一个家的根。它不发一言,却如星光永在,让我们无论走多远,都记得来路有光。</p><p class="ql-block">仓库的锁会生锈,但那份爱,永远不会。</p><p class="ql-block"> 2013年10月2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