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纹奇葩——“魔幻”纹

橙子

我们常在古陶器上见到绳纹，却鲜少留意那些悄然存在的“磨纹”。即便偶然相遇，也往往视而不见，不解其意。然而，在郑韩故城的黄土之下，这类纹饰却悄然浮现——小至陶豆底心的细密肌理，大到陶盆敞口边缘的光泽流转，皆有踪迹可循。无独有偶，新郑博物馆所藏一件饰有雷云纹的陶器，竟也显露出这种神秘磨纹工艺痕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魔幻世界。

磨光压划纹陶器

据文献记载，陶器上的磨划纹工艺，实为一种以物理手段在表面营造纹理的装饰技法，尤以战国时期为盛。其一为“磨光压划纹”，盛行于中山国黑陶之中：工匠于陶坯半干之际，先以骨、竹、石等硬器打磨胎面，使其光滑如镜；再用尖细工具压划出卷云、波折等纹样，经烧制后，纹路乌黑发亮，与光洁底形成鲜明对比，宛如墨绘其上。其二为“磨砂工艺”，多施于烧成之后，以砂石或金刚砂反复研磨局部釉面，令其呈现细腻颗粒感，既增触觉层次，又显质朴古意，别具一格。

新郑之地，曾为战国韩国都城，郑韩故城与望京楼夏商遗址交相辉映，文化层叠不绝。起初有人根据此地出土的陶器与残片，提出，上面的纹，是磨和再划的结果，叫“磨划”纹，屡见“磨划”工艺之遗存，实属自然。无论博物馆陈列之珍品，或民间收藏与城墙下散落的碎片，皆可佐证：彼时韩国陶工，正如中山国匠人一般，已娴熟掌握此类技艺。尤为奇特者，乃“磨砂”与“磨光”并施于一器——折线雷光或阳光、云朵或抽象竖折线云纹跃然其上，底部则敷以磨砂为衬，既作背景，又生对比，使纹饰更显熠熠生辉，触之凸凹有致，层次分明，有识者称之为“双磨纹”，然此说尚存争议：究竟先磨砂或先磨光？是在未烧之湿坯上施艺，还是于烧成之器面再加工？纹样系入窑前刻画或是入窑后刻画而成？烧后剔刻或是刮除而就？

我们有新的看法，此类纹饰或成于烧制之后。工匠先于陶面勾画纹样，圈定区域，继而在圈内绘出细纹，随后刮去纹外部分，形成浮雕般轮廓；最后，在空白处精心磨出砂质感，而在保留的纹路上反复打磨至光亮如漆。整体观之，宛若以炭笔勾勒而成，清晰动人。此法工序繁复，耗时费工，极尽精微，应该名之为“刮磨”技法，有人说这是战国时期韩国独有的美陶工艺，全称“新郑刮磨纹陶器”，此说法，虽仅为初步推断，未必确凿，然其背后所蕴藏的技艺逻辑，值得深入探究。

然无论其名如何，此类磨工，实为中国陶瓷发展之重要前奏。后世釉下磨料工艺，即受其启发：于釉层之下掺入砂粒或着色粒子，施釉烧制后，釉面因粒子作用形成微凸纹理，呈现出天然磨砂之效；更有绞胎工艺，将不同色泥揉合扭转，层叠成型，切片贴饰或直接塑坯，再覆透明釉烧制，终成如大理石、木纹般流转之美。凡此种种，皆可见“刮磨”之思，早已埋下技艺演进的种子。

本文源于一次实地研学活动，由新郑市桃园小学五年级学生贾佳和撰写，辅导老师为贾晓杰。作为“走城墙·观博物馆·探陶片”系列研学活动的第二十五篇成果，它记录了一位少年在探寻地方文化过程中的所见所感。尽管考古研究深奥广博，文中所论仅为稚子之观察与猜想，然其字里行间涌动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如春芽破土，弥足珍贵。诚邀诸君共赏此“陶纹奇葩”，并对“刮磨纹”之谜提出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