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04.赵叔叔</p><p class="ql-block">五多家隔壁住着赵叔叔。他身材高大，微胖，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意，说话时声音爽朗，仿佛自带春风。他爱逗院子里的孩子们，也痴迷于养花钓鱼。</p><p class="ql-block">每到夏日，他家门前花架上，夜来香与茉莉次第开放，香气氤氲，整座大院便浸在清幽的芬芳里。五多的荷包里，总藏着清晨悄悄摘下的带露茉莉；她的指尖，染着鲜红的指甲花汁；她的作文里，写满清雅的兰花；书页间，还夹着一只曾在花间翩跹的干枯蝴蝶。赵叔叔每每见了，便笑着打趣：“我家茉莉是不是被小狗偷跑啦？”五多总是红着脸，低头轻轻点头。</p><p class="ql-block">可这般有情有趣、待人宽厚的赵叔叔，却没能娶个温顺的妻子。赵婶精明琐碎，心眼窄小，邻里之间常因琐事生隙。大家念着赵叔叔的好，才不愿与她计较，只在背后轻叹一声：“可惜了赵叔。”</p><p class="ql-block">五多父亲走后，命运的冷风悄然吹进大院。赵叔家的小儿子，竟成了第一个欺负五多姐妹的人。那时，姐妹俩放学后割草喂兔，母亲卖了兔子便给些零钱；夜晚她们还编辫子换钱，一分一厘都存进储蓄罐，像守护一个关于新年的梦——买零食，看电影，是她们贫瘠岁月里最明亮的期盼。可就在年前，罐中积蓄竟被洗劫一空，分文未留。五多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那秘密，除了她姐妹俩，只有常来串门的赵叔小儿子知晓。他曾听五多炫耀过那叮当作响的储蓄罐。后来，赵叔的小儿子来五多家走了一圈，钱便不见了。人人都心知肚明，可母亲却拦着不让去讨。当年，五多父亲曾用汤药救过发高烧的赵家小儿子，谁知恩情竟换得背叛。这痛，刻进五多心里，也让她早早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p><p class="ql-block">赵叔的大儿子娶了位农村姑娘，模样端正，性情温良，下班便洗衣做饭，勤快能干。可赵婶偏看她不顺眼，处处挑刺，冷言冷语不断。那媳妇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她怕老人担忧，委屈只往肚里咽，夜里常偷偷跑到五多家，伏在五多母亲肩头啜泣。五多母亲也只能轻拍她的背，劝道：“忍一忍吧，日子长着呢。”</p><p class="ql-block">大院里的叔叔们，赵叔叔原是身体最硬朗的一个，却偏偏走得最突然。一场雨后，他照例去河边垂钓，不慎滑入水中，无人听见呼救。直到天黑，家人沿河寻去，才在芦苇边发现他的身影。人生无常，谁又能料，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来？</p><p class="ql-block">赵叔走后，赵婶脾气依旧未改。大儿子与媳妇在单位分了房，搬了出去；小儿子娶的媳妇性子刚烈，自然也合不来；唯一的女儿小英，竟也承了母亲的执拗，在婆家处处不合，终至离婚，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后来她又搅散他人家庭，再婚改嫁。那个年代，离婚是件极丢脸的事，街坊们私语纷纷，却无人愿多管。</p><p class="ql-block">赵婶搬进武装部新建的房子后，把大院的老屋留给了小英。可小英再婚才第三天夜里，便与丈夫大打出手，孩子吓得哭喊着敲开邻居家门求救。自此，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成了他们家的日常。邻居们早已见怪不怪，加之赵婶往日的做派，谁也不愿插手劝解。</p><p class="ql-block">五多后来离开大院去读书，再未听说小英离婚的后续，只零星听闻：赵叔的大儿子后来当了领导，分了宽敞的住房，儿媳却执意不肯让年迈的赵婶搬去同住。儿子终究是儿子，偶尔还会回老屋看看母亲，可那曾被她百般挑剔的嫂子，至死也未再见婆婆一面。世人常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人走茶凉，往事如烟，谁又能真正回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