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如诉

阿波罗影像

摄影、编辑、制作：阿波罗影像

美篇号：225778

拍摄地：沂南县

这大约便是秋的笔触了。荷塘早已失了夏日那泼天的喧闹，敛去了碧绿与娇红，沉入一片安详的、近乎于沉思的静默里。我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那荷塘里的一扇被曝光照透残叶牵了去。它已全然褪尽了盛时的容颜，那红褐与白相间的色泽，不像颜料，倒像是岁月与风霜细细浸染、反复摩挲出的古锦。边缘是皱褶的，微微地卷曲着，像一封被时光浸得微潮、又小心展平了的旧信笺，边缘有些毛了，却更显出一种触手可及的温柔质感。那上面的纹理，一丝一丝，依旧清晰可辨，如老人手背上安详的脉络，静静地诉说着它曾经怎样饱满地舒张，怎样承接过清晨的露与午后的光。

在这低垂的、谦卑的残叶之上，却挺立着几枚莲蓬。它们是红褐色的，像沉思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高远的秋空。莲蓬的形状是那样规整，每一个小孔都曾是一个生命的居所，如今子实已去，空留下这密密麻麻的蜂巢般的结构，俨然一座微缩的、被遗弃的城池。它们立得那样孤直，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而又骄傲的庄严。这一俯一仰之间，仿佛便是生命的全部寓言了：繁华与寥落，绽放与凋零，柔美的依附与坚硬的独立，都在这方寸的天地里，无言地呈现着。

背景是漫无边际的荷叶，也大都黄了。这黄却不是衰败的、凄凉的枯黄，而是一种极富层次的、绚烂的黄。从浅浅的稻谷色，到沉沉的琥珀色，在一种柔和的光线下，竟焕发出如油画般厚重而温暖的光泽。荷叶的脉络，像一张张撑开的、精致的网，兜住了流逝的时光，也兜住了一整个夏天的记忆。它们层层叠叠地铺展着，有些倾侧，有些偃卧，彼此依偎，构成一片安详的、沉睡的国土。偶尔有几茎绿意，从这金黄的世界里伶仃地探出头来，是水草罢，为这沉静的调子添上了一丝不肯全然沉寂的生机。

我常想，我们总是过于追逐那圆满的、盛极的瞬间。一朵荷，必得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方称得上美。却不知，这凋零与残破里，藏着更深的韵味。圆满是一种终结，而残破却是一种开放的状态，它引人遐思，让人品味那逝去的，并预见那将临的。这残叶的褶皱里，难道不比光滑圆满的花苞，蕴着更丰沛的故事么？这褐黑的莲蓬的沉默，难道不比蜂蝶围绕时的喧嚷，含着更深刻的言语吗？

夕阳的余晖，想来是斜斜地照着的，给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边。光与影在那荷叶的起伏间玩着最微妙的游戏，让那一片凋零的世界，竟显得如此绚丽与安详。这是一种告别，却毫无悲戚之色；这是一种沉寂，却内里蕴含着巨大的喧响——那是生命轮回的、沉默的雷音。

我久久地凝视着，心中那点属于人世的焦灼与烦扰，竟渐渐地被这些画面滤去了，沉淀下来。这残荷，这秋塘，它们不争不闹，只是安然地处于它们应当处于的时刻，有一种顺应天时的从容。我们人啊，却总想拽住春天的衣角，贪恋夏日的漫长，对于这必然的秋意与冬寒，怀了太多的抗拒与哀愁。殊不知，生命的诗意，并不独独钟情于青春与盛年。这凋零，何尝不是一种更深沉、更博大的存在？

风过处，水面想必会泛起丝丝涟漪，那残瓣与荷叶，也会随之有极轻微的颤动。但那立于顶端的莲蓬，大约是纹丝不动的。因为它心里装着种子，装着未来。凋零非为终结，乃是另一种积蓄与开始。我收起相机，心中已是一片宁静。这满塘的残色，于我，竟比一池盛开的芙蕖，更来得厚重与慰藉。它不语，却已说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