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河

一休

　　我们四个七十出头老人开车自由行，在离开了宁夏的西海固和银川后，转头向下向东，开始在黄河大“几”字型内侧的陕西北部游玩。

从地图上看，银川、吴忠、定边、靖边、榆林、神木一条线上，是一条弯曲不定的长城。我们沿着长城，在古人留下的古堡、古镇、古村落中寻寻觅觅。

这里还有一条历史上留下了许多故事的河流——无定河。无定河流域同样位于黄河大“几”字型内侧，它是黄河的支流，发源于陕西定边县，全长491公里，它流经毛乌素沙漠的南缘，再进入陕西，最终在清涧县注入黄河，是陕西输入黄河泥沙量最大的河流。

无定河又有许多更小的支流，如芦河、那仁格勒河、榆溪河、大理河……这些细小支流，泥沙的冲刷使它们常改道，变幻不定，雨水少时，只是峡谷湿地，或芦苇或庄稼，雨水多时，泥沙俱下，黄澄澄一片。

　　9月15日，高速从定边到了靖边，下高速后，在乡村公路上慢慢寻找。导航显示，不远就到了1500年前匈奴大夏国遗址“统万城”了。

汽车往一片高地开去，路边石头上”大夏国都统万城”字告诉我们这里就是“统万城”了，有游览介绍牌，有统万城博物馆，但今天周一闭馆，看不到游客和管理人员。高地上有一个巨大的匈奴勇士头像，古时的地面建筑已全无，只看到几个当年考古留下的坑洞。

站在高地往下看，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和农家院落，显得很有生机。统万城建在无定河北边高地，低洼处是茂盛的庄稼和湿地，虽然看不出是河，但都属于无定河的神经脉络，水流细小又变幻不定。

我默默傻想，这些院落的主人，一定跟一千多年前的匈奴大夏国勇士有某种因缘。

　　匈奴赫连勃勃的大夏国，始建于公元413年，是匈奴建的短暂国家，大夏统万城也是匈奴唯一遗世的，有明确记载的城邦，赫连勃勃跟他名字一样，雄心勃勃，取名“统万城”，意“一统天下，君临万邦”。可惜大夏国只存在了短短20年，被北魏所灭，统万城也在繁荣了200多年后，被北宋赵光义一把火烧了。

当我们游玩榆林麻黄梁地质公园回来时，在路边意外看到了大夏国开国皇帝“赫连勃勃凤凰陵”高大墓碑，下车拍照留念。墓碑告诉我们，曾经的大夏皇帝归宿，就在这堆黄土地里。

　　离开统万城后，汽车一直沿着无定河往榆林去。无定河古称奢延水，匈奴语意思“白色河流”，因多泥沙，经常改道，唐改称无定河。

无定河在唐诗多次出现，最著名是陈陶《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征战的勇士已成无定河边骨，他的年轻妻子，茫然不知，还在梦中甜蜜想着丈夫，何等悲怆！何等凄凉！

无定河，古代是农耕和游牧两个民族拉锯战地方，在这里不停争夺领土和统治权，战争太多了。

但今天的无定河，有桥有河却无水，河里是大片玉米或芦苇，确切说，都只是峡谷湿地，植被茂盛，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的河底，残存了少些水。我怀疑脚下的公路，也是当年河床的一部分。

汽车路过一间破旧老房子，门框旁竖着一块牌子“上合水文测量站”，不知道这个水文站还会测量无定河水文资料吗？

　　榆林到神木，短短一百零九公里，却有保宁堡、常乐堡、建安堡，高家堡、永兴堡、神木堡、镇羌堡等多个城堡。明统治者倾重兵严防死守，可见这一区域是何等的重要，当年是何等的严竣。

在一路众“堡”中，我们游玩了高家堡、镇北台和波罗堡。高家堡是明代重要城堡，至今保存完整。路遥《平凡的世界》在这里拍摄后，留下了许多50年代街景，成了旅游网红地。

登上波罗城堡，可以清晰看到无定河，别看已无河水，莽莽低洼上，齐腰的无边湿地野草，淌出涓涓细流，还是滋养着这一方土地，还是这方土地的命脉。

一千多年前，它还是西夏王朝的摇篮。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祖父和父亲都在这条河边出生，他们的命运与这条河流紧密相连。

西夏王朝的前身是党项人的平夏部，拥有五个州，每个州的府治都建在无定河边。我相信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一身本事，肯定是小时候沿着无定河策马而行，练就而成。

　　车继续沿无定河走，一路上见到了或蓝顶或红顶的大片五、六层住宅，都是政府脱贫的异地安置小区，有学校商店等公共配套。

路的两边有大片不认识的植物，一人左右高的支架上，密密麻麻的植物藤和叶，用手机扫码才知道，是中草药夜交藤，它的茎块叫何首乌，叶、藤、茎块都可入药。我欣慰的想，政府化大力气异地安置的村民，不但有了“魚”，还懂得了“渔”。

无定河虽少水多泥，但相较于深山，还是优势很多，许多无定河支流，大部分时间呈湿地状，是农民的主要庄稼地和水源地，所以，异地安置大都选择有水源滋润的河边。无定河边，异地安置的村民，不会是“无定”了。

　　9月18日一早从佳县去米脂了，山路起伏，大雾弥漫。车到米脂一半，路堵的严严实实，这里农村有演出，村民四乡八里汇聚看戏，汽车、三蹦子停路中间，人却看戏去了，路挡了，也没交警，一片混乱，没法过了。艰难倒退了一里多，只得走另一条路，泥泞的山路，雨后泥沙满地，多个路段轮子陷入，艰难开出。偏僻的孤独半山窑洞口，有人影和门帘晃动，这里仍然是贫穷的山区。

到了米脂逛老城，看明末李自成行宫，在老城边的河道上，吊车将一台铲车吊入干枯河道内，清理河道厚厚的黄土淤泥。进入深山才知道，这里的农户还是贫穷困苦。远没有西海固国家重点脱贫工程投入之巨，生活改善之大。

从神木到大荔的沿黄观光公路上，景并没有吸引我，黄河水之混浊，泥沙之多让我惊讶，白色汽车已黄泥溅满，车牌也看不清了。虽然黄土高原的山头绿了，树木多了，不见羊群破坏植被了，但黄河泥沙之多，一瓢黄河水，半瓢黄河泥，还是让我震惊，治黄还是任重道远，扶贫还只是开始！

　　蜿蜒曲折的无定河，在陕北黄土高原和毛乌素沙漠艰难流淌，时断时续，时河流时湿地，反复又多变，最后在清涧县流入了黄河。

无定河的沿途，古老长城和城堡，让我突然醒悟，不论是靖边匈奴统万城，还是榆林波罗堡、镇北台、红石峡，都有一个特点: 所有古城古堡古镇，都沿水源地——无定河建立，争夺和战争也以此展开，水是根本。

两千年过去了，无定河还是无定，匈奴已不知所踪，夏、辽、宋三个民族早已统一于华夏，当年军事要塞长城、城堡成了旅游景点，世事沧桑，唯无定河依旧。

少雨水的陕北高原，无定河成了生命之河，它有着多变的河床、独特的生态景观，深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它虽多泥沙少水流，却是无数生命的庇护所，是一条绿色的血脉，它让我这个外来的旅游老人敬重和感叹！

写于2025.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