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武术在西雅图（随笔）

笑童

图片笑童，文字笑童

　　那一片红，是这异国天空下最灼热、最夺目的颜色。西雅图的午后，天色惯常地含着些灰蒙蒙的意蕴，像一幅未干透的水墨画。可就在这片广场上，蓦地撞见这一团流动的火焰，倒让四周的阴翳都成了陪衬。那是一群少年，一身身鲜红的武术运动服，像是从东方古卷里走出的英魂，又分明带着太平洋彼岸特有的、蓬蓬勃勃的青春气息。

他们的站姿，是松柏般的挺拔。并不似此地常见的随意与慵懒，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端正。额上束着同色的发带，更显得眉眼清亮，神采飞扬。还未动，气势已然在了。那是一种静默的宣言，宣告着一种古老纪律的传承。

　　待得一声清亮的号令破空而来，他们便动了。这一动，方才的静便全化作了惊雷与流风。但见拳出如闪电，划破潮湿的空气，带着“嗖嗖”的劲响；脚起似流星，沉稳而利落，踏在地上，是结实而青春的节拍。那一招一式，并非单纯的力气，而是充满了韵致。马步稳稳地扎下去，仿佛能生根；云手柔柔地推出来，又似能揽住流云。刚与柔，动与静，在他们年轻的身体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我尤其爱看他们腾空跃起的刹那。那红色的身影便真如一团火，猛地向上窜起，在空中倏地绽开一个漂亮的造型，是“金鸡独立”，或是“燕子抄水”。那一刻，时间仿佛也为他们凝滞，阳光费力地钻出云层，恰好镀在那翩然的红色身影上，给那青春的轮廓描上了一道灿烂的金边。然后，他们稳稳落下，尘埃不惊，只余额角几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饱满的脸颊滑落，那是生命最动人的珍珠。

　　他们的眼神，是点晴之笔。那不是孩童懵懂的好奇，也非成人惯常的疲惫，而是一种全然的、澄澈的专注。目光所向，是拳脚的方向，是领队的身影，更仿佛是一种无形的、高远的精神。从那眼神里，你读得出自豪，读得出坚毅，读得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这精气神，是比任何精妙的招式都更打动人的。

看着他们，我的思绪便不由得飘得远了。这中国武术的根，深植于千年之前的黄河岸边、嵩山脚下，讲的是修身养性，是止戈为武。而如今，这粒种子，竟飘洋过海，在这多雨的城市里，由一群肤色各异、却同样心怀热爱的少年们，重新浇灌、发芽，开出了如此生机盎然的花。他们或许还不能全然领悟“武道”深处的哲学，但那筋骨间的力量，那眉宇间的正气，不正是这古老文明最鲜活、最有力的延续么？

　　表演结束了。他们收势而立，气息微喘，脸上漾开灿烂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互相击掌庆贺。那片红色，便不再是一团凛然的火，而化作了许多朵明媚的、温暖的花，在这片广场上摇曳生姿。围观的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那掌声里，有惊奇，有赞许，更有一种超越语言的文化共鸣。

我悄然离开，心头却仍被那一片红暖暖地烘着。西雅图的雨，终究是没能落下。而这群红衣少年带来的，关于青春、关于传承、关于生命力的感动，却像一场甘霖，润泽了我这异乡人的眼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