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日的阳光,像一柄浸了温的银剪,轻轻巧巧探进岁月的褶皱,将藏在深处的回忆,裁成一枚枚细碎的片段。我把这些片段一一拾拢,摊在阳台的竹簸箕上:是那叠边角卷翘的泛黄信笺,是那本封皮磨出毛边的旧相册,还有那只缺了口的粗瓷青花碗。斜阳斜倚着栏杆,把影子拉得纤长,像被岁月轻轻压过,薄成一页能透光的纸。</p> <p class="ql-block">风从巷口溜进来,信笺的纸角便微微颤动,每一次轻颤,都像极了你当年伏案写信的模样——笔尖在纸上顿一顿,又犹豫着往下走,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全是十八岁的青涩与莽撞。字里行间还裹着那年夏天的热气:校园香樟树叶的浓绿,阳光穿过叶缝洒下的碎金,还有你把信塞给我时,耳尖那抹藏不住的红。这些文字早被时光封进匣子,却没在岁月里凉下去,反倒像坛陈酒,越沉越暖,越品越醇。</p> <p class="ql-block">相册从薄到厚,像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慢慢积成沉甸甸的分量。最前一页是青涩的石板街,你穿白衬衫,我扎麻花辫,手里的糖葫芦粘了糖霜,甜得像要从照片里溢出来;中间夹着草原的风,我们站在漫天碧草里,你把外套披在我肩上,身后的云像被风吹散的棉絮;还有海边的日出,山顶的星空,每一张照片都是时光印下的吻痕。翻到最后一页,是去年老家院子里拍的:你陷在藤椅里,我靠在你肩头,你鬓角的白发亮得清晰,我眼角的细纹也藏不住,可手里的糖葫芦还是老味道,咬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和当年分毫不差。</p> <p class="ql-block">那只缺了口的粗瓷青花碗躺在簸箕中央,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当年你在旧货市场蹲了一下午,从一堆旧瓷里挑出这只碗,碗身绘着简单的缠枝莲,你说“以后用它给你盛糖水,凉得慢”。如今碗沿缺了块小角,青花也淡得快要看不清,可我总把它放在碗柜最显眼的层架,像藏着一段没说尽的贴心话。前几日煮了银耳羹,我又用它盛了,递到你手里时,你捧着碗笑:“还是这碗盛着香,当年你总嫌我挑的碗丑,现在倒成宝贝了。”我望着你低头喝汤的模样,鬓角的白发沾了点水汽,可眼里的光,和当年那个攥着瓷碗的少年,没半分差别。</p> <p class="ql-block">夕阳往西山沉,把天染成蜜色,我慢慢收着簸箕里的旧物,你递来一杯热茶,水汽混着桂花的香,暖得人眼眶发潮。我们并肩坐在藤椅上,看影子被拉得很长,和相册里那张石板街的旧照慢慢叠在一起。时光的车轮总在往前滚,明年的桂花还会开,明年的夕阳依旧会落,可只要我转头能看见你,伸手能握住你的手,能和你聊起当年香樟树下的信,聊起草原上的风,那么岁月的痕迹又算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真正留得住的从不是青春的模样,而是藏在时光裁片里的暖。它不必时时拿出来晾晒,却像竹簸箕里晒透了阳光的旧物,像你递来的那杯热桂花茶,在每个寻常的黄昏里,都能散出温温的气。那是信笺里没说尽的少年心事,是相册里叠着的岁岁年年,是瓷碗里凉不透的余温。它们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永不褪色,也永不消散,成了我们生命里最温柔的永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