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水

谈文论武

雁荡山水

• 秋雁南回，择一泓波荡之湖，隐身于摇曳芦苇深处，雁荡山由此得名。大雁栖之、湖波荡之、山湖共写雁栖荡漾四字，化作浙江省，温州市境内一枚印章。被列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 秋意渐浓时，芦苇荡如海浪随风起伏，阳光洒落，穗芒闪烁。一行大雁从山巅云端款款飞落，羽翼划破长空，雁鸣清越，与山间泉声相和，收翅栖进芦苇深处，修长身姿隐没于芦花之间，只余颈项微露，如点点白帆浮在海面。风过时，芦花似雪片轻扬，大雁低鸣相答，天地在这一刻只剩雪白与长空共色，静美如画。

• 雁荡山大峡谷，藏在褶皱最深处，像被大地紧攥的掌纹。雨水沿着纹路滑入，阳光沿着纹路渗出，四季在掌心交替，却从不泄露分毫。入口是两道陡壁狭缝，石色青灰，边缘被水与风啃噬成细密的锯齿，远观像巨兽闭合的牙床，齿缝间悬着欲滴的雾。
• 谷底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流水。主溪宽处三四丈，窄处仅容一足，水色随岩床深浅而变，深处凝成墨玉、浅处碎成琉璃、转折处激起白练，像谁把一匹素绢撕成细丝，又随手抛入空中。侧溪从崖壁渗出，沿垂直石面挂下，初如银线，继而成帘，终被风切成珠串，一粒粒撞在凸起的岩瘤上，溅起极短促的晶光，随即被暗绿的苔藓吸收，留下一点湿润的暗痕，像泪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却无人知晓内容。

• 崖壁仿佛垂直的史书，一页页叠压，每一层都有掩埋的纪元。页岩像薄纸、灰岩像厚册、砾岩像撕碎插图，错落地夹在中间。层理之间嵌着腕足、三叶虫、角石的印模，壳体已空，轮廓却完整，像被岁月按下的图章，证明大海曾在此驻扎，又把印章留在原地，任山岭抬升成云。
• 页岩风化边缘翘起，如被翻动的书页，风过处发出极轻的嚓嚓声，像有人在耳边低念失传的经文，声音小到皮肤才能听见，却足以让血液放缓流速。石灰岩的断面布满溶沟，深浅不一，像被无数指甲轻轻刮过，槽底残留的水膜，映出天空的狭缝，把蓝切成细丝，悬在石面上，随呼吸颤动，仿佛整座崖壁如竖起来的镜子，照见的不是人影，而是时间倒影。
• 阳光在峡谷里不是倾泻，而是渗透。正午前，只能抵达崖顶，把边缘的灌木烤出一圈金红的晕，像给山戴上了一顶炽烈的冠冕；午后，光线斜切而下，被岩壁的凹凸分解成无数细束，每一束都像拉长的水晶棱柱，穿过悬浮水尘，折射出冷暖交织的虹，虹不是弧形，是直线、是斜线、是折断的线段，贴在石面上，像被解构的彩谱，颜色与颜色之间没有过渡，却彼此呼应，仿佛用光的刀锋，在石壁上刻下一道又一道无声的乐谱，唯有想象丰富的视网膜，能读出音符。傍晚，阳光退到峡谷的尽头，把最后的赭红，涂在瀑布的水雾上，染成燃烧的烟，从潭面升腾，与崖顶暗绿交汇，形成一条渐变的色带，从赤到墨，只需一眼，却要整座山用整整一天的时间去调配。

• 大龙湫之瀑，自连云嶂顶凌空飞泻，197米落差如银河倒悬，水声轰然若雷霆万钧，震得山谷俱颤。瀑流未至潭面，先已化作漫天白雾，日光穿射，虹霓横生；那亿万水珠似银龙怒鳞，挟风雷之势扑向深潭，溅起雪浪数十丈，仿佛要将整座雁荡山都摇醒。立于其下，飞沫扑面，寒气透骨，只觉天地倏忽缩小，唯剩这条咆哮玉龙在绝壁间翻腾，令人心悸神驰，几欲屏息。
• 瀑布在峡谷的中段，不是一条，而是一组。最高处的那条，从百米崖顶跃下，中途撞击三层凸台，每次撞击都撕开水帘，形成无数细小的水刀，刀口在空气中划出银线尚未消失，又被下一层撞碎，如此反复，直到水雾铺满整个凹壁，像被凝固的暴雨。潭为漏斗形，水落处墨绿，边缘渐转碧蓝，蓝到极处泛出幽紫，像一块被岁月反复揉搓的绸，颜色被揉进纤维深处，再也洗不掉。潭面平静时，倒映崖壁的纹理，一条石脉的凸起，在水下变成深邃的峡谷；一条裂缝的凹陷，在水下变成高耸的山脊。整座山被倒置，却又毫厘不差，仿佛水下另有一座镜像雁荡山，等待某个瞬间与人世的山岭互换位置。

• 峡谷窄处称为试剑缝，两壁相距不足两尺，却高逾十丈，抬头只剩一条被风擦亮的蓝线，像用巨剑劈山后留下的剑痕，剑已抽走，剑气凝固在石缝。缝内无光，仅有从顶部漏下的散粒状亮斑，亮斑落在苔上，发出柔和的磷光，像一片被压缩的星空，贴在石面，随呼吸闪烁。石壁渗水，水珠沿曲线轨迹滑下，速度极慢，似停非停，每一滴都承载着山的重量，却在落地前被苔藓吸收，发出极轻的嗒，声音小到只能被耳廓的绒毛感知，却足以让石缝里的空气微微震颤，仿佛整座山在用人类无法听见的频率低语。
• 峡谷的宽处称卧云坪，是被水流冲积出的半月形台地，表面铺满磨圆的砾石，大小不一，颜色从灰白到铁黑，像被筛分过的星尘，均匀地铺在绿毯上。台地边缘生长着高大的常绿阔叶树，树冠彼此交织，形成连续的拱廊，阳光从叶隙漏下，切割成无数细小的金箭，箭矢落在砾石表面，泛起一层温润的脂光，像被加热的玉。
• 雁荡山是雁栖芦的荡漾、是山与水的搭配、是光与影的博弈、是风与雾的谈判、是时与空的叠影、是苔藓覆盖的纪元、是瀑布切割的银线、是潭水倒置的山峦、是剑缝压缩的夜色、是晨光未醒的雾幔、是大地隐藏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