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江浙游十三：棠樾牌坊群、徽州古城、西递古村

风从云端来

2025年4月14日，东方的天际刚蒙着层淡金，棠樾牌坊群外的民宿还裹在清浅的晨雾里，耳边就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是田埂上鸟儿的合唱，斑鸠的低鸣混着麻雀的啾啾声，唱醒了田园大地。草叶尖的露珠还没舍得落，沾着初升的晨光，亮晶晶地映着远处牌坊的轮廓。老伴早已洗漱好，他要赶早去棠樾牌坊群拍照，虽然放轻脚步，怕惊着田边啄食的鸟儿，可那些小家伙反倒不怕生，扑棱着翅膀跟在他身后，清脆的鸣叫随着他的脚步一颠一颠，像在给他引路。原野之上，棠樾七座牌坊静静伫立，青石板与雕梁在时光里沉淀出温润的色泽。这是中国独有的“一连七坊”，每一座都是凝固的史书，刻着明清的政治脉络，藏着徽商的起落传奇，也映着当年的建筑匠心与市井烟火。它们不说话，却用斑驳的纹路阐述着几百年的故事，从寒窗苦读的功名，到乐善好施的德行，从商贾远行的牵挂，到家族传承的坚守。风掠过坊檐，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响，而这七座牌坊，便是将徽地文脉与岁月记忆，稳稳托在天地间的永恒坐标。风里裹着田野的清香，老伴的身影慢慢融进晨光与牌坊的剪影里，连空气里都飘着熨帖的暖，这大概就是日子最温柔的模样。

八点多的晨光刚漫过黛瓦，我们的车已停在徽州古城前，这座古称新安郡的城，是与阆中、丽江、平遥并列的“四大古城”，一砖一瓦都浸着岁月的沉韵。先走入徽州府衙，刚跨过高门槛，就见庭院里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一群锦鲤摆着尾悠然游弋，红的、金的身影划破水面，瞬间勾住了所有的注意力。抬眼再看，府衙的梁柱高耸，飞檐翘角带着威严的弧度，漫步在廊道间，仿佛能触到古代官场的庄重气息。转到“六房”办公区，案几上的旧文牍、墙上的职责碑刻，静静勾勒出当年徽州官员勤政爱民的模样，不是冰冷的建筑，倒像能看见昔日忙碌的身影。

从府衙出来，便走进了古街的烟火里。这条始于秦朝的街道，距今已有2200多年的历史，踩在青石板路上，像走在一部摊开的活史书中。两侧商铺林立，老字号的牌匾透着古意，却也混着奶茶店的香气、手作小店的热闹，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就这么自然地交融着。走累了，买上一包黄山烧饼，咬开酥脆的外皮，梅干菜与肉香在嘴里散开，这便是古城里，藏在历史底蕴中的烟火滋味。

这座许国石坊很厉害，位于歙县城内中和街阳和门东侧，跨街而立。该坊建于明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为明代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许国所建造。是中国现存的唯一一座“八脚牌坊”。全国仅此一例，被誉为“东方的凯旋门。

正午11点的阳光，不燥不烈地漫过西递的村口。我和老伴此时踏进了西递古村，风里裹着草木与古砖的清浅气息，脚下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缝隙里还嵌着几星新绿，仿佛刚从北宋的晨光里苏醒，又载着明清的烟火气，静静等我们走入这一砖一瓦里的明清时光。循着水声往村深处走，一汪湖水先撞进眼帘，岸边的树木把浓荫垂进水里，碎光在湖面晃荡，偶尔有蜻蜓点水，漾开的涟漪里，恰好映出湖对岸胡文光刺史牌坊的剪影。走近了才看清，这明万历六年的石牌坊，12.3米的身姿立得挺拔，三间四柱五楼的结构上，浮雕的龙凤、花草、人物都清晰可辨，花瓣的纹路还带着石匠凿刻的力道，人物的衣袂似要随风扬起，连牌坊顶端的吻兽，都沾着些许青苔，像是用时光给徽州文化盖了枚鲜活的印。

穿过牌坊走进小巷，才算真正走进了西递的肌理，两侧的徽派民居在视线里铺展，白墙是被雨水润过的乳白，墙角还留着经年累月的浅灰水痕，黛瓦层层叠叠，檐角微微上翘，像给天空描了道秀气的弧线。有的人家院墙上爬着紫藤，淡紫色的花垂在白墙前，成了最生动的点缀，还有几户门口挂着红灯笼，色彩撞得热烈，却又和古村的沉静格外相融。脚下常有细流相伴，青石板路边的沟渠里，清水潺潺流过，偶尔能看见几只小鱼摆尾。阳光穿过巷弄的间隙，在墙面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落在古祠堂的雕花木门上，门簪上“福”“禄”的字样便显得愈发温润。我们举着手机，想把这一切都装进去，黛瓦上的云影、白墙上的光斑、流水中的倒影，还有风吹过树叶时，“沙沙”声里混着的远处村民的轻声交谈，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从明清的水墨画卷里走出来，让人心甘情愿地慢下来，把时光都耗在这温柔的古韵里。

踏进胡氏宗祠的敬爱堂，目光最先被堂中悬挂的“孝”字牵住，那是相传朱熹亲笔所书的墨宝，黑底金字衬着古堂的木色，一笔一画都透着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把千年前的儒家道义，稳稳落在了这方祠堂里。

仔细端详才懂这字的深意：“孝”字的结构藏着巧思，上半部分似一位拱手作揖的老者，腰背微躬尽显庄重，下半部分却化作顽皮的孩童模样，暗含“尊老”与“孝亲”的呼应。更令人心头一震的是，若换个角度看，那字形右边是个人在拱手作揖，显示对长辈的尊重，而左边是个猴脸人在拳打脚踢，暗喻“不孝如畜”的警示，无需多言，便把孝道的分量与底线刻进人心。站在字前，周遭祠堂的木柱、雕花窗棂仿佛都成了背景。这“孝”字不只是笔墨，更是西递千年孝文化与儒家思想的缩影，它曾指引着村民敬亲睦邻，如今仍在默默传递着“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我们驻足良久，指尖似能触到字里行间的温度，也终于懂了，为何这简单一字，能成为西递人代代相传的精神根脉。

踏入这座古村落，仿佛跌入时光的褶皱。明清风骨与徽派雅韵在此交融，青石板路蜿蜒着古朴的诗意，每一步都踩着岁月的回响。目光所及，皆是惊喜。徽派古建筑静静矗立，砖雕、木雕、石雕的精巧纹样藏着匠人的心思，一榫一卯都在诉说徽文化的厚重。溪水潺潺绕村而过，清泉映着蓝天，满是鲜活的生命力，让人卸下所有纷扰，沉醉在这份纯粹的宁静里。

下午两点多，循着路标的红漆箭头回到停车场。发动车子往九华山方向走，高速路上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山野的气息。太阳渐渐西沉时，天边染开一片橘红与粉紫，云朵被镀上金边，连远处的山峦都成了温柔的剪影。傍晚六点半，我们终于抵达提前订好的民宿，院子里的灯笼已经亮起，饭菜的香味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饭后便早早洗漱歇下，躺在床上时，还能想起古村的青石板与溪水声，满心都是对明日九华山云海与古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