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许多年前，当我还是青涩的生瓜蛋子，不知情、爱为何物的时候，在母亲的劝说下，在好心媒婆一连声的催促忽悠中，这个女人，对，就是这个搭梯子擦窗的女人，如王八对上了绿豆般，只一眼，便相中了当初正值翩翩少年的我。而我，把自己的青春及未来，及一生，稀里糊涂地托付给了她。</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想必，那句：一眼千年，宛若初见的永恒，讲的就是我和她的故事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其实，当初相中她是我的选择，最终选择她的却是我的母亲。一个典型的，背负着数千年来，农耕社会烙印在乡村妇女身上所有的传统与美德——勤劳、善良、勇敢、忍耐、泼辣、强悍、还有智慧。</p><p class="ql-block">然而，极其遗憾的是——母亲身上最宝贵的财富——勤劳和忍耐，与我丝毫不沾边，甚至完全绝缘。我只延续了母亲的善良、勇敢和强悍，以及少许的智慧。当然了，还有野蛮的躯体、不服输的性格。</p><p class="ql-block">当时，已有女孩喜欢上了我，本村的邻村的，且不止一个两个。毕竟，翩翩少年嘛，又学艺三年，身怀让无数农村人艳羡的三流木匠的绝技，就是这点未必拿得出手，未经实战检验的薄技，恰如绽放在五月枝头的雄石榴花儿般火红鲜艳，招蜂引蝶；父亲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历任各公社村镇小学校长，旱涝保收吃熟拿生（生，领国家工资。熟，吃百家饭）让面朝黄土背朝天，两腿黄泥八，一身臭汗味的农村人眼馋的公办教师。这些条件，这样的实力，最是受成人之美的好事者——红娘媒婆的青睐，她们自然趋之若鹜。一时间门庭若市。</p><p class="ql-block">而爱上我或者说喜欢上我的那些女孩子，全不是因为这些金字招牌真枪实弹的魅惑，对我暗送秋波，媚眼如丝。</p><p class="ql-block">当时，似乎我还不大开窍，或者说年龄还有点偏小，那些让雄性动物值得炫耀夸口的器官发育实在跟不上荷尔蒙的步伐，还不能领略爱情的甜蜜，不懂被一个甚至三个五个女孩子同时莫名喜欢上了的美妙和真谛。于懵懂中，我只是傻傻的笑，傻傻地接受，傻傻地徜徉其中，却不知道笑和纳是仓颉造字，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一对连体兄妹。</p><p class="ql-block">故而，面对诸多窈窕淑女的献媚与调笑，甚或勾引，我只是觉得有趣，嘻嘻的笑，感受莫名的无法言说的甜蜜与美好，甚至身体某处不可名状的颤栗，然却从没有纳过。</p><p class="ql-block">以至于结婚三十多年来，这个女人，无数次，拿当初如白粉练纸张般干净纯粹的我逗耍调戏：哼！那会儿，你哪是青瓜蛋子呀？你是妥妥的傻瓜蛋子一枚。</p><p class="ql-block">被调侃的多了，心里也渐渐坦然了，接受了。傻瓜蛋子咋啦？青瓜蛋子咋啦？你不照样爱上了这个傻傻的傻蛋子么，然后还和傻瓜蛋子一道努力，一起搭了个窝，欢天喜地下了一个蛋么？</p><p class="ql-block">我不敢确定当初爱上了她。不懂么。我的母亲，极具智慧和魄力的农村妇女，经过一番仔细打听，收集到如下情况：女孩父母双亡，由哥嫂扶养读完了初中，比小学毕业的我文化高一个档次；再，女孩很善良，很勤快，模样也基本拿得出手，身条也不错，据说还很会过日子。</p><p class="ql-block">善良，是母亲择媳的首选。勤快次之，模样再次之，家庭次次之。用老一辈人的话说：好看不能当钱花，不能当饭吃。女人太漂亮了，就不是一个人的媳妇了。女人嘛，又不是花儿猫儿狗儿，专门让人看的耍的。娶媳妇是为了过日子，传宗接代下崽子。在那个实用为王的时代，我和我的母亲，又怎能例外？</p><p class="ql-block">面对诸多姿色颇佳女孩以身相许的诱惑和攻势，我骑在墙头上摇摆不定，选哪个呢？惠惠？风风？莉莉？翠翠？还是……</p><p class="ql-block">某天黄昏，我刚干活回来，母亲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告诉我：给你换了二百块钱新票子，买了个皮革包，明天打扮打扮，去古新庄正式见面。</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母亲已经坚定的选择了她！没有恭敬，我只能唯母命是从。</p><p class="ql-block">自此，一任路边的花花草草随风招遥，点头含笑。忽然间无师自通了所有男女风月秘密的我，于不忍中不得不忍痛割爱，把所有的身心和劲头都用在了挣钱上。</p><p class="ql-block">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心有所属却不敢旁骛。毕竟，狗仗人势，钱长怂人胆，母亲再勤劳，再节俭，再会过日子，也再不过六个儿女的吃喝穿戴；父亲再努力，挣得再多，也只是领着三十六块二毛钱的死工资。我再野蛮，再强悍，也只是干一天活挣四块钱，打着有今天没明天的零碎工。</p><p class="ql-block">如今想来，我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母亲，不是父亲，不是我的兄弟姐妹，而是固守的，伴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贫穷！贫穷是多么的宝贵呀。是它，让我守住了做人的底线；是它，让我守住了做人的良心；是它，让我守住了亲情的纯粹、爱情的甜美、友情的珍贵。是它，让我守住了真理、守住了家庭的和睦、团圆和幸福。</p><p class="ql-block">一番讨价还价，几多斗智斗勇，媒婆三番五次同哥嫂唇枪舌剑的较量，这个女人的一生，终于以两千八的价格成交。</p><p class="ql-block">昨天，我和母亲唠嗑，母亲把自己陷进软软的椅子里，午后暖暖的阳光在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涂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要不是爱红会过日子，就你这个样，还不知道要把日子过成啥呢！</p><p class="ql-block">我打着哈哈说：妈，说媳妇就像买猪娃，长膘不长膘，你哪回看走眼了？再说，当初咱可是花了三千多大洋呢！不过话说回来，您这辈子，做了多少生意，就数这趟买卖做得最划算了。</p><p class="ql-block">母亲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你给我滚一边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