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夏天我从遥远的山村来到临沂城,今天的夕阳彩霞和四十年前的一样

永春

<p class="ql-block">四十年,霞光是岁月的琥珀(感恩大姑郭秀英、大哥杨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85年的暑气,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熨烫着沂蒙山区的每一寸土地。五十里山路,尘土被车轮碾成雾,又被我的胶鞋反复踩实。鞋窠里的稻草早已磨成了齑粉,军绿色的鞋面在脚掌处裂了道狰狞的口子,每走一步,都像有细针在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背着的粗布包袱,是母亲用浆糊一层层裱褙的旧布料拼成的,边角还缀着打了死结的补丁。包袱最底层,藏着母亲凌晨在灶膛余烬里煨熟的红薯干,焦香混着草木灰的味道——那是我全部的盘缠,也是一个山村少年奔向临沂城的底气,而这座城的方向,是大姑郭秀英和大哥杨晓给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们是沙沟崖村最早飞出大山的学子,凭着学识在城里扎了根,成了全村人眼里的“希望”。更难得的是,他们从未忘了艾山脚下的乡邻,总说“山里的娃,得见见外面的天”。于是,每年都有像我一样的孩子,揣着忐忑又向往的心,循着他们的指引奔向临沂——不是去要什么,而是去听他们讲山外的事,听他们说“读书能改变命”,听他们教我们“做人要踏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我就是奔着他们去的。到城里时已是黄昏,他们忙着帮我安顿,又絮絮叨叨叮嘱“在城里要勤快”“遇事别慌”。直到送我出门往沂河桥走,他们还站在路口挥手,说“别怕,有我们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是在那座简陋的沂河桥头,我被西天的霞撞了个满怀。(南坊是新城,当年我再兰山区第四人民医院、枣沟头中心卫生院在城北,我不选择南坊而选择住在解放路东头,老城区的原因,对老城区有老感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不是山里油灯的昏黄,是铺天盖地的红——最深的地方像陈年的朱砂,浓得化不开;渐淡处洇成桃花水,漫过黛色的远山;边缘晕着的紫,是被晚风揉碎的雾。这红太烈,像老家正月里的旺火,像母亲纳鞋底的红线,瞬间熨平了我攥紧包袱带的指节。原来城里的天,也有和山里一样的暖,而大姑和大哥的话,比这霞更让人心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四十年,像沂河的水,哗哗地淌,就没了踪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晚我又站在沂河桥,汉白玉栏杆泛着月华,栏上的缠枝莲在霓虹里舒展,桥下的水接住满城灯火,碎成一河星辰。我扶着栏杆的掌心,与四十年前按在水泥上的温度悄然重叠——当年的局促早被岁月磨成从容,正如桥身的裂痕,被新的年轮温柔覆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抬头时,霞又烧起来了。还是那抹红,染红了沂蒙塔的飞檐,浸透了河面的游船,连银杏叶都镀上金红的边。卖烤红薯的甜香飘过来,像极了当年包袱里的红薯干,一口下去,瞬间撞回1985年的黄昏:粗布包袱、裂口的胶鞋、漫天的霞,还有路口挥手的大姑和大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河水载着四十年的晨昏,也载着沙沟崖村一代又一代人的奔赴。我忽然懂了,所谓“高大上”,从不是摩天楼的冰冷,是岁月沉淀的从容,是大姑郭秀英和大哥杨晓这样的人——他们自己走出大山,却成了山里娃的“灯塔”,把一个又一个孩子,从泥泞的路,送到了亮堂的地方。他们不是给了什么,而是用自己的光,照亮了我们的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后一片霞吻过水面时,我仿佛看见四十年前的自己,鞋上沾着泥,包袱勒着肩,眼里满是惶恐。我想递给他一块热烘烘的烤薯,告诉他:别怕,四十年后的霞更暖,你奔赴的人间更值得,而那些为你亮着的灯,永远都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风掀起河面的光,像撒了把星星。这霞,原是岁月的勋章,嘉奖每个带着初心赶路的人,也照亮那些像大姑和大哥一样,默默托举着一个村庄梦想的,平凡又伟大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四十年很长,足够胶鞋磨穿、鬓角染霜;四十年又很短,短到一缕风、一抹霞,就能把来路与归途,缝成一个温暖的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