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加沙”的狂怒

雪原

<p class="ql-block">时钟的指针刚擦过16:50,天就暗成了墨。不是黄昏那种温柔的沉,是被硬生生泼了浓墨的凶,云层压得极低,像巨人沉甸甸的手掌,要把阳江攥进掌心。风先到了,不是试探,是直截了当的撞——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哐哐”的钝响,像有无数只拳头在外面疯砸;卷过树梢时,把叶子撕得粉碎,枝条抽打着空气,发出呜咽般的嘶叫。</p> <p class="ql-block">17点整,“桦加沙”的核心如期碾过城市。瞬间,世界被抽走了正常的声音,只剩下风的咆哮。那不是自然的呼吸,是狂怒的嘶吼,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利,又裹着推倒一切的蛮横。我站在七楼的窗边,看着对面那棵老榕树——昨天还枝繁叶茂,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头发疯狂摇晃,粗壮的枝干剧烈弯曲,仿佛随时会从中折断。突然一声脆响,最粗的那根侧枝终究没扛住,带着满枝的绿叶轰然砸在地上,溅起的泥水混着碎叶飞溅。</p> <p class="ql-block">楼下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辆白色轿车被风推着,像个玩具似的往路边滑,“咚”地撞上护栏,车尾立刻瘪了一块。路牌被拦腰折断,铁皮卷成一团,在风里打着旋儿飞,不知要撞向哪里。广告牌的铁皮被整个掀起,“哗啦”一声脱离墙体,带着尖锐的呼啸掠过头顶,重重砸在对面楼顶,惊得几只躲在屋檐下的鸽子扑棱棱乱飞,却立刻被狂风卷得没了方向。</p> <p class="ql-block">雨不是下的,是横着扫的,像无数根冰冷的鞭子,抽在墙上、地上、任何暴露在外的东西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汇成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透过雨幕,能看到远处的脚手架在风中扭曲,像个醉汉摇摇晃晃,突然“轰隆”一声塌了半边,钢管和木板散落一地,瞬间就被风雨吞得没了形。</p> <p class="ql-block">有邻居在微信群里喊:“谁家阳台的花盆掉下去了!快看看!”紧接着是更急的呼喊:“三单元的雨棚被掀了!碎片堵在排水沟了!”我抓起雨衣冲下楼时,风像有了重量,死死按住我的肩膀,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楼道口,王大伯正抱着一根钢管,试图顶住被风吹得不断开合的单元门,他的脸涨得通红,吼着:“快来搭把手!门要被吹破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手刚碰到钢管,就被风裹着的雨打了个透湿,冰凉刺骨。钢管在手里剧烈震颤,像要挣脱出去。我们三个人合力把身体压上去,门才勉强稳住。透过门缝往外看,世界已经变了模样:树倒了一片,电线垂在半空中摇晃,积水漫过了台阶,打着旋儿往低处涌。“桦加沙”还在狂怒,它撕扯着城市的边角,试图抹平所有秩序,可门缝里漏进来的,还有楼上邻居用手电筒照下来的光,还有王大伯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不知谁喊了一句“挺住”——在这片狂怒的混沌里,反而格外清晰。</p> <p class="ql-block">不知过了多久,风里的尖利劲儿慢慢弱了,雨也渐渐收了势。当第一缕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时,地上狼藉一片,但远处已有手电筒的光在移动,有人开始清理路障,有人在修补被吹破的窗户。</p><p class="ql-block">“桦加沙”终究会过去,就像所有狂怒都有尽头。但那些在狂怒中站成堤坝的身影,会留在雨过天晴的晨光里,留在被重新扶起的树旁,留在每一扇重新亮起的窗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