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秋思

雨湖冰心

——谨以此美篇献给远去的五妈

蝶恋花·秋思

祖厉秋深凝冷露，榆叶纷飞，忍对慈容故。一夜寒声兼暮雨，荒丘独立空凝伫。

病榻当年愁万缕，瘦骨伶仃，犹问家常语。风咽残灯肠断处，深恩未报终成负。

对联

德耀寒门里，育雏历苦终兴家；

恩垂后世中，承训传仁永念亲。

清平乐·秋殇

旱塬秋早，风卷榆钱老。忆昔慈怜娇儿悄，夜暖怀中睡少。

经年病卧添愁，一朝辞去难留。从此无缘再见，伤心泪落荒丘。

祭吾母黄太夫人文

时维乙巳孟秋，节届白露，风咽陇塬，雾凝会宁。不孝男、女，谨具清酌庶馐、鲜果时蔬，泣拜于吾母黄太夫人灵前，沥血陈哀曰：

吾母诞于民国丙戌，本出仁氏，育自黄门白草之塬。十五归吾父海军公，承箕帚而事翁公；十六启育嗣之章，历数载而二男三女咸集。男皆立身持家，承母训以立门户；女尽淑慎宜家，禀母德而睦姻亲。甫届三八之年，已见孙枝绕膝；终至暮年，孙甥十八，四世同堂之象初成——此非天伦偶幸，实乃吾母毕生劬劳之硕果也。

忆母初归之日，吾家祖居会宁头寨三百户，斯地虽有百里米粮川之誉，然昔时黄河未引、灌渠未通，窖水充甘醴，菜蔬若珍馐。当是时也，国步维艰，家计微薄，子女尚幼，母则朝随星起，暮逐月沉。昼耕垄亩，手把犁锄而汗透褐衫；夜缉针黹，灯昏线缕而绳纳粗底。婚丧之礼亲操，不避繁琐；老幼之衣食躬理，未敢稍怠。节用度日，则甘食先让家人；缝补缀缉，则敝屣自留己身。母虽未受诗书之教，幸值扫盲之期，夜校灯下课读勤，天资颖悟屡蒙师赞。及家道稍丰，母置缝纫机一具，裁云锦为儿女新衣，拼碎绮为门帘坐垫；孙辈着绣鞋、衣彩裳，邻里见之，莫不称母之巧慧——此乃吾母持家之能，亦见爱子之深也。

奈何天不假年，母运屡经霜雪。丙申之秋，母忽中风偏废，赖良医救治得时，虽凭轮椅，犹可房前屋后沐晨光；未几，兄年五十有四而遽赴泉台，举家恐伤母心，相戒秘之，唯父年高，独承丧子之痛。越岁戊戌，父亦辞世，母失良伴，却抱坚韧之性，轮椅代步，起居自力，尽量未向子女轻诉苦辛。

去岁甲辰桂月，母因压高头晕，猝仆门台，伤筋折骨，自此卧床难起。床榻之上，母以手机寄怀，通讯录中呼儿唤女，细数家珍，措辞达意，清整明晰；床榻之侧，媳奉汤药、女侍晨昏，三历危殆皆得脱险。然母年高体衰，肠胃失调，食则干呕，最后月余，唯以水浆度日，形销骨立，见之令人心碎——此吾等子女未尽孝养之痛，至今思之，肝肠寸断。

母一生仁厚，待亲邻以温，待幼辈以慈。昔儿媳育子、女儿持家之时，母皆躬身相助，抚其幼、助其养，乎关怀备至，疼爱有加，此等仁心，乡邻皆知。今母辞世，丧仪虽不尽隆盛，然礼序井然，日朗风轻，万事顺遂，吾等尽心竭诚，含泪恭送慈母最后一程。然每念母之教诲犹在耳畔，母之辛劳宛在眼前，而往日承欢之景不复，痛彻心扉，悲泪难收。

呜呼！母之精神，如旱塬青松，经霜雪而不凋；如会川流水，历曲折而长润。勤劳一世，德被宗族；坚韧一生，范垂后昆。音容虽杳，懿德永存；精神不泯，浩气长留。不孝男、女，永失恃怙，唯有追思。谨祈吾母魂归安乐，早登极乐。

哀哉！尚飨！

备注: 雨湖冰心 代撰

秋至陇塬寒，思亲泪暗弹。

昔年承护女，长夜驱蚊残。

缝补针藏暖，叮咛语带安。

今归泉壤去，恩义永难刊。

忆五妈并感其护养之恩

旱塬秋至气萧森，露冷关川思不禁。

遥忆五妈辞世日，恰临重九近中元。

公历九月九日则，乙巳七月十八昏。

魂随雁去空留恨，泪逐风飞满客襟。

昔年生女逢时制，未敢亲将襁褓温。

寄养弟媳家七载，五妈呵护胜亲恩。

女方三岁犹疏懒，夜卧孤单怕梦魂。

五妈携往厢房住，先把炕煨暖室温。

展褥铺衾亲手整，驱蚊摇扇到更深。

每闻弟媳言其事，感极心头泪暗吞。

五妈一生多勤苦，操持内外未辞烦。

昔时会宁无水灌，窖水当茶菜色艰。

朝伴晨星耕垄亩，暮随月色荷禾还。

夜阑灯下缉针黹，线线缝补省用繁。

婚丧嫁娶亲经理，老幼衣食细计算。

家道稍丰置机杼，裁绸剪锦制衣纨。

碎布拼成门帘艳，孙甥衣履尽光鲜。

我来探望常留饭，热馍香羹劝我餐。

耳背多年少言语，唯凭手势问寒暖。

炕沿同坐听吾说，颔首频频意未阑。

叮嘱虽简藏关切，莫为琐事损面颜。

去岁年终辞公职，方期承欢在膝前。

今春三月吾女嫁，五妈闻此意阑珊。

常倚榆阴摩挲履，眉间落寞锁忧端。

去岁五妈遭跌仆，伤筋折骨卧床筵。

媳女孙子床边侍，奉汤喂药意拳拳。

我虽欲侍恐相扰，仅能携糕到榻前。

五妈强睁昏花眼，指耳轻摇怕语繁。

只问来了或吃没？平时娃们可安暖？

字字虽简情切切，细语难成靠眼传。

最后月余唯饮水，形销骨立令人怜。

我执其手冰刺骨，心如刀绞痛难言。

五妈已逝仪隆盛，灵前追忆泪涟涟。

榆杨依旧门前立，不见慈容只惘然。

恩深似海难酬报，唯有思怀寄九泉。

愿您魂归安乐土，庇佑儿孙福慧全。

祭母文

呜呼吾母，魂归太虚！生于丙戌民国，卒于乙巳孟秋，八十春秋，遂成永诀。诞自会宁白草塬仁氏，育于黄家舅门，十五适吾父卢公海军，十六开枝散叶，终得二男三女，孙甥十八绕膝，皆立家业，此天酬贤淑也！

忆昔寒门岁月，会宁头寨三百户，虽昔有百里米粮川之誉，然黄河未灌之时，水比金贵，菜若星稀。窖存雨水以充日用，生产队里家口繁，糠粃杂粮常不继。吾母朝荷锄陇亩，暮纺线补裳，泥汗浸衫而不怨；昼侍翁公晨昏，夜教儿女礼仪，油灯燃尽而不休。婚丧嫁娶，一手统筹无错漏；老幼饥寒，全心照料无懈怠。虽未受诗书之训，幸逢扫盲夜校，天资颖悟，识字渐多，师者屡赞慧心兰质，此非天授灵秀乎？

逮至包产到户，引黄提灌润阡陌，平畴沃野皆成膏壤。仓廪实而瓜果香，禽畜肥而布帛足，砖房替窑洞，旧宅换新颜。吾母得一缝纫机，遂展巧思：碎布拼帘缀彩，彩线纳鞋绣花。逢年过节，儿女孙甥皆着新衣，邻里每叹贤妻良母，此非巧手天成乎？

奈何天妒慈亲，厄运接踵。丙申中风，半身不遂，幸医救及时，轮椅代步尚可缓行。丁酉正月，长子五十四猝然辞世，阖家恐母心碎，相戒瞒隐；吾父八十一岁高龄，独承丧子之痛，泪淹心腹。戊戌正月，父公因微恙长逝，此后八载，慈母独守庭除，轮椅推窗晒日，凡事尽量自勉，恐扰儿女，此非坚韧卓绝乎？

甲辰八月，母因压高头晕，仆于门台，腿足俱损，自此卧床难起。病榻之上，手机为念，通讯录中呼儿女，饥寒饱暖皆能明言。吾等每睹母形销骨立，辄抚床垂泪，恨不能代母受痛；儿媳姐妹晨昏奉侍，亲尝汤药，衣被常换，见母食则干呕，掩面拭泪而不敢让母见；孙子孙女环侍左右，昼夜不离，揉肩捶背，每喂半杯水，恐母不适而屏息凝神。儿辈每执母手，见其肌肤枯槁如柴，骨节嶙峋似削，心如刀割，泪湿衣襟；每至饭时，儿辈端碗举箸，念母一月未进粒米，食不知味，喉间如塞，何忍下咽！

吾母一生，勤以持家，慧以处世，慈以育儿。今母已逝，丧仪隆重有序，然风木之思，痛彻心扉。儿辈虽欲再尽孝，奈何阴阳相隔，音容宛在，恩义难酬。

呜呼哀哉！母恩比泰山重，母德如日月辉。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惟愿吾母在天无忧，魂归故里，安然长眠！

伏惟尚飨！

备注:雨湖冰心 代撰

备注:五妈生平:生于民国古历1946年2月29日会宁白草塬，卒于2025年9月9日(农历7月18日）凌晨三时头寨三百户，姓黄名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