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青石(六)

钟老师心理咨询与写作

<p class="ql-block">第六章:烟雨未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雨是后半夜停的。天刚亮时,润州古镇的石板路已泛出湿漉漉的光,像被浸了一夜的墨玉。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挑着菜担的贩子蹲在青石板上闲聊,说的都是昨夜镇西破庙的爆炸声。 </p><p class="ql-block"> “听说了吗?张督办的军火库炸了!”穿蓝布短褂的菜贩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商团的人说,那火光照得半边天都红了,洋枪队的残兵跑出来时,鞋都跑掉了一只。”</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林先生,”旁边卖茶干的老汉接话,竹篮里的茶干透着油亮的光,“听说中了一枪还能点火,真是神了!苏姑娘更厉害,双枪跟长了眼似的,一枪就打穿了张督办的手腕。” </p><p class="ql-block"> “最绝的是钟文书,”穿长衫的账房先生推了推眼镜,“今早县公署门口贴了告示,说张督办勾结洋行走私军火,证据全是钟文书找的。听说南京政府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这就叫‘笔杆子比枪杆子硬’。” </p><p class="ql-block"> 几人正说得热闹,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苏曼卿骑着匹枣红马,短褂下摆还沾着点泥,腰间的双枪擦得锃亮。她勒住缰绳,往槐树下扫了一眼,账房先生吓得赶紧闭了嘴,菜贩们也作鸟兽散。</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在酒馆?”她冲卖茶干的老汉扬了扬下巴。</p><p class="ql-block"> 老汉点头如捣蒜:“在……在‘醉春风’,刚赊了三壶烧刀子。”</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嗤笑一声,拍马往巷里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p><p class="ql-block"> “醉春风”的门板刚卸到一半,林长风就着晨光趴在桌上,胳膊下压着张当票——是他昨儿把罗盘当了换酒钱。听见马蹄声,他懒洋洋地抬起头,右肩缠着的绷带渗了点血,脸上却堆着笑:“苏姑娘来得巧,刚温好的酒。”</p><p class="ql-block"> “巧你个头。”苏曼卿把马拴在门口的老梨树上,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酒旗晃了晃,“账房说你又赊账?这月都第三回了。” </p><p class="ql-block"> “急什么。”林长风往她面前推了个空杯,自己先灌了一口,“等钟文杰那篇报道发了,我这卜馆的生意不得挤破门?到时候别说酒钱,给你买两杆新枪都够。” </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钟文杰穿着件半旧的长衫,袖口沾着点墨渍,手里捧着个布包,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很:“说谁呢?”</p><p class="ql-block"> “说你这大文豪。”林长风朝他举了举杯,“上海的报纸肯登你的稿子?”</p><p class="ql-block"> “何止肯登。”钟文杰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解开绳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头版标题用黑体字印着——《润州案始末:军阀与洋行的肮脏交易》,旁边还配着张模糊的照片,是他在破庙拍下的账本。“报社说,这篇稿子能让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润州的事。”</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拿起报纸,指尖划过“钟文杰”三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却故意板着脸:“少得意,要不是我和林长风把账本抢出来,你有什么可写的?”</p><p class="ql-block"> “是是是。”钟文杰笑着给她倒了杯酒,又转向林长风,“你的伤怎么样?大夫说得多养些日子。”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摆摆手,刚要说话,酒馆老板娘就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米糕。“林先生,苏姑娘,钟文书,”她把米糕往桌上一放,笑得眼角堆起褶,“这是自家蒸的,不要钱。昨儿要不是你们,张督办的兵指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家。”</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拿起块米糕,塞进嘴里含糊道:“老板娘,那酒钱……”</p><p class="ql-block"> “免了免了!”老板娘手一挥,“往后你们来喝酒,都算我的。”说完又笑着出去招呼客人了。</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瞪了林长风一眼,却把自己碗里的米糕分了一半给他。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三人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混着酒香和米糕的甜味,倒有了几分难得的安稳。 </p><p class="ql-block"> 吃过早饭,三人分道扬镳。钟文杰回县公署整理后续文书,临走时说:“南京政府的人下午就到,张督办的余党得清一清,你们俩别乱跑。”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回了镖行,刚推开院门就看见老管家在翻父亲的旧箱子。“小姐,”老管家手里拿着个褪色的布包,“这是先生当年押镖时带回来的,说等你长大了再看。”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青铜牌子,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纹路,边角还缺了一块。她皱了皱眉——这纹路看着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p><p class="ql-block"> 另一边,林长风回了他那间“林氏卜馆”。屋子不大,墙角堆着些没卖出去的罗盘,桌上还摊着张没算完的卦象。他弯腰扫地时,后腰撞到了桌腿,桌子晃了晃,底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愣了愣,蹲下身往桌底摸。摸到块松动的木板,掀开一看,里面藏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是半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水道,角落盖着个朱印,印文是“漕运总领”。</p><p class="ql-block">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图纸,和十年前师父让他护送的“禁书”夹层里的碎片,竟是一样的!当年镖局被灭,他拼死才带出那半块碎片,后来辗转弄丢了,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卜馆里找到另一半。</p><p class="ql-block"> 正出神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苏曼卿举着那块青铜牌子站在门口:“你看这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把图纸往怀里一塞,接过牌子。看清上面的纹路,他瞳孔骤缩——这纹路,和图纸上的水道标记,能对上!</p><p class="ql-block"> “你这牌子哪来的?” </p><p class="ql-block"> “我爹的遗物。”苏曼卿盯着他,“你是不是藏了什么?”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刚要说话,钟文杰突然也来了,手里拿着个信封:“我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的,你们看这个。”</p><p class="ql-block"> 信封里是张信纸,纸上画着半张残缺的水道图,和林长风手里的图纸能拼上大半。钟文杰指着图纸上的标记:“我爹当年是漕运官员,说有批关乎民生的物资被人私吞了,这图就是线索。” </p><p class="ql-block"> 三人面面相觑,突然明白过来。林长风掏出怀里的图纸,苏曼卿把青铜牌子放在旁边,钟文杰展开信纸——三样东西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张完整的漕运水道图,终点处用朱砂画了个圈,旁边写着三个字:入海口。</p><p class="ql-block"> “长江入海口。”钟文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看来当年被私吞的物资,就藏在那儿。”</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想起破庙那师爷临死前的话,“密图……在……”原来指的就是这个。他突然笑了,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张督办折腾半天,要找的就是这个?”</p><p class="ql-block"> “不止他。”苏曼卿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洋行标记,“洋鬼子也想要。”</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把图纸折好,放进怀里:“这物资关系重大,不能落在坏人手里。” </p><p class="ql-block"> 三人站在卜馆的窗前,望着外面湿漉漉的古镇。青石板路上,南京政府的兵正列队走过,百姓们站在门口鼓掌,孩子们追着队伍跑,笑声像银铃似的。</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举起酒葫芦:“下一站,上海?”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一把抢过酒葫芦,瞪他:“先把酒馆的账结了!”</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笑了,从怀里掏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江湖路远,笔墨枪影,且行且记。” </p><p class="ql-block">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润州古镇的屋顶上,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远处的漕运码头,一艘商船正扯起风帆,准备顺流而下。 </p><p class="ql-block"> 前路还长,但只要三人在一起,总有路可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