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五章:破庙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破庙的蛛网挂着晨露,被穿堂风一吹,簌簌落在林长风的罗盘上。铜针斜斜指着神像后墙,像被无形的力拽着,抖得厉害。</p><p class="ql-block"> “坎位河道被挖深三尺,成了‘漏财煞’;乾位堆军火,金气冲犯神像,是‘折戟’之兆。”他指尖敲了敲罗盘边缘,声音里带点漫不经心的笃定,“张督办把军火库藏在这儿,是给自己掘了座坟。”</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趴在横梁上,拨开蛛网往下看。底下影影绰绰站着二十多个洋枪队队员,比事先探得的多了近一倍。“钟文杰那书生怕是真出事了,”她咬着牙低声骂,昨晚约定三更在庙外碰头,此刻天都亮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昨儿他去见张督办,怕不是被扣住了。”</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往嘴里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领口:“扣不住。”他摸出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钟文杰的笔迹,画着商团的联络暗号,“他早留了后手——前天夜里就托我给商团带信,说若他未按时赴约,就引着商团往破庙这边来。” </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神像后突然传来拉动枪栓的声响。苏曼卿从横梁上跃下,双枪已握在手里:“来了!”</p><p class="ql-block"> 枪声先从右侧炸开。苏曼卿的子弹擦着门楣飞出去,正打在领头者的手腕上。林长风的牛角镖更快,三枚镖钉在左侧三人的枪杆上,力道之猛,竟把铁制枪身钉进了木柱里。</p><p class="ql-block"> 两人借着供桌掩护往偏殿冲,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苏曼卿的枪法准得吓人,每枪都打在对方持枪的手上;林长风的镖更绝,专钉脚踝、手腕,没伤性命,却让对方瞬间失了行动力。 </p><p class="ql-block"> 刚冲到偏殿门口,林长风突然停住脚。铜锁是新换的,锁芯却留着道细痕——是钟文杰的手法,他帮县公署开锁时,总爱用发夹在锁芯内侧留个小记号。</p><p class="ql-block"> “他来过。”林长风三两下捅开铜锁,门刚推开条缝,就闻到浓烈的煤油味。偏殿角落里绑着根断绳,绳结是县公署常用的捆法,地上还落着半片碎镜片——是钟文杰常戴的那副。</p><p class="ql-block"> “他是故意被抓的。”苏曼卿瞬间反应过来,“为了把人引到这儿?”</p><p class="ql-block"> “不止。”林长风指着墙角的木箱,锁扣上有被撬动的痕迹,“他在找东西。” </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林长风拽着苏曼卿躲到炸药桶后,就见十几个洋枪队队员涌进来,为首的是个戴瓜皮帽的老者——张督办的师爷。 </p><p class="ql-block"> “仔细搜!”老者尖着嗓子喊,“督办说了,账本和密图定在这儿!”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的呼吸猛地一滞。十年前那个雪夜,镖局被烧时,他在火光里见过这顶瓜皮帽。老者当时举着枪,笑着对师父说:“斩草要除根,留着是祸害。” </p><p class="ql-block"> 突然,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夹杂着喊杀声。老者脸色骤变:“是商团!快守住门口!”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眼睛一亮:“是钟文杰!他得手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钟文杰被押到督办府时,故意装作慌乱,把藏在袖口的账本碎片“掉”在地上。张督办见碎片上写着“破庙军火库”,立刻派了大半兵力往破庙赶,却不知这是钟文杰设的局——他早算准张督办多疑,故意漏出假线索,实则趁府内兵力空虚,用藏在靴底的刀片割开绳索,联合看守里被他策反的小兵,带着商团的人抄了后路,此刻正引着大队往破庙这边来。</p><p class="ql-block"> “找账本!”林长风拽着苏曼卿往墙角的木箱冲,“他肯定把东西藏在这儿了!”</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一枪打在锁上,箱子弹开,里面果然放着本沾了血的账簿。她刚把账本塞进怀里,就见老者举着枪冲过来,枪口对准了她的后心。 </p><p class="ql-block"> “小心!”林长风扑过去将她推开,子弹“噗”地钻进他的右肩,火辣辣的疼瞬间炸开。</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苏曼卿转身双枪齐发,逼退老者,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p><p class="ql-block"> “你带账本走!”林长风摸出火折子,咬碎酒葫芦塞子,烈酒混着血咽下去,“我去点火。”</p><p class="ql-block"> “疯了!”苏曼卿想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p><p class="ql-block"> “师父说过,邪祟怕火。”他拽着老者往炸药桶那边撞,火折子“呼”地燃起来,“这地方煞气重,得烧烧。”</p><p class="ql-block"> 引线“滋滋”地烧着,苏曼卿咬咬牙,转身冲出密室。刚跑到殿门口,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把她掀翻在地。</p><p class="ql-block"> “苏姑娘!”钟文杰的声音从烟尘外传来,他带着商团的人冲进来,镜片碎了一片,脸上却带着笑,“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爬起来想往回冲,却见烟尘里拄着根断矛走出个人。林长风右肩淌着血,脸上却挂着惯有的赖笑:“早说过……我命硬。” </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接过账本,借着火光翻开,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张督办和洋行的交易记录,全在这儿了。”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靠在断墙上喘气,看着火光里老者被横梁压住的身影,突然想起他最后喊的那句话——“密图……在漕运码头的……” </p><p class="ql-block"> 话没说完,就被更响的爆炸声吞没了。</p><p class="ql-block"> 晨光从烟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满地狼藉上。苏曼卿替林长风按住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听见他低声笑:“十年的账,总算清了一半。”</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收起账本,推了推碎镜片:“剩下的,该算漕运的账了。” </p><p class="ql-block"> 三人望着远处古镇的方向,炊烟袅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们都知道,破庙的这场火,烧断了旧怨,也烧开了前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