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青石(四)

钟老师心理咨询与写作

<p class="ql-block">《雨打青石》第四章:文心藏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的书房总飘着股松烟墨的味道,混着旧书的霉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沉淀成安稳的气息。书架后暗门的缝隙透进微光,照亮林长风肩头未愈的伤口,他靠在樟木箱上,指尖转着枚铜钱,听着外面黄胖子带人搜查的脚步声渐远。 </p><p class="ql-block"> “他们搜不到这里。”钟文杰从书架最上层抽出几本线装书,露出后面藏着的暗格,里面码着整齐的卷宗,“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漕运旧档,前几日从县公署偷出来的,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水路关卡。”</p><p class="ql-block"> 卷宗封面蒙着层薄灰,钟文杰用袖口擦了擦,露出“润州漕运志”五个小楷。他摊开泛黄的纸页,指着上面用朱砂标注的水道图:“你们看,张万霖家的码头正好在‘九曲湾’,这里水流湍急,是走私船最爱的藏身处。而张督办的军火,就是从这里上岸的。”</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凑过去,从怀里摸出罗盘,指针在图上“镇西破庙”的位置剧烈晃动。“这里,”他指尖点在破庙的标记上,“背倚青山,前临暗河,按金锁玉关的说法,是‘山环水抱’的藏气地。寻常人看着是破败庙宇,实则易守难攻,藏军火再合适不过。”</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正用布条擦拭双枪,闻言抬眼:“既然知道地方,直接炸了便是。一把火下去,管他什么军火洋行,全成灰。”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得她眼底也带着点决绝的狠劲。 </p><p class="ql-block"> “不行。”钟文杰摇头,从卷宗里抽出张纸,是他临摹的军阀账本残页,“我们要的不是毁掉军火,是证据。张督办与瑞丰洋行的勾结记录、走私路线的明细、甚至可能牵连南京的官员……这些才是能扳倒他们的东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一把火烧了,只会让他们死无对证,甚至反咬我们一口。”</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转着铜钱的手停了:“钟文书想怎么做?”</p><p class="ql-block"> “我去见张督办。”钟文杰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假意投靠,说我知道密图的下落,能帮他找到剩下的碎片。他正缺个懂漕运的人,定会留我在身边。” </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噌”地站起来,枪柄在桌上磕出闷响:“不行!那老狐狸多狡猾,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p><p class="ql-block"> “正因狡猾,才会信我。”钟文杰从笔筒里抽出支狼毫,在纸上快速画着什么,“他以为我只是个想保命的书生,殊不知……”他把画好的图推过去,是镇西破庙的内部结构,“我父亲当年查过那破庙,说神像座下有暗室,军火一定藏在那里。你们从后山的密道潜入,等我传出信号,就控制暗室入口,我们里应外合。”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看着图上标注的“密道”位置,与他用罗盘算出的“生门”分毫不差,突然笑了:“钟文书这手‘刀笔’,不仅能写状纸,还能画地图。”他收起罗盘,指尖在伤口上按了按,“我陪苏姑娘去破庙,你自己当心。”</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仍沉着脸,却从腰间解下枚铜哨,塞给钟文杰:“这是商团的信号哨,遇险要就吹三声长哨,李掌柜会带人接应。”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别真把自己当刀笔吏,命比什么都重要。”</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接过铜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把他按在书桌下,塞给他半块蔷薇火漆,说“记住这印记,别信任何人”。那时他不懂,只知道父亲的血滴在漕运图上,晕开像朵惨烈的花。如今握着这枚哨子,倒像是握住了父亲没说完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有件事,一直没说。”钟文杰望着窗外的雨,声音低了些,“我父亲不是‘失足落水’,是被人害死的。他当年是前清漕运司的主事,查到有人用漕船走私鸦片,想上奏揭发,结果……”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密图碎片,“这是他藏在书脊里的,我来润州当文书,一半是为了糊口,一半是为了找剩下的碎片。” </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正是之前拼合的“张”字玉,只是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漕”字:“我镖局被灭,也是因为护送的‘禁书’里夹着密图碎片。看来我们仨,早被这密图捆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苏曼卿沉默片刻,掀起衣角,从贴身的布袋里掏出块碎片,边缘烧焦了,却能看出与钟文杰那半张能对上:“这是我爹从土匪手里抢回来的,他说拼齐了密图,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灭北雁镖局。” </p><p class="ql-block"> 三双手在灯下摊开,三块碎片凑在一起,隐约能看出是漕运水道的轮廓,只是最关键的终点处缺了一角。 </p><p class="ql-block"> “看来得找到最后一块了。”林长风把碎片收好,“张督办肯定藏着它。”</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把密图拓了份副本,贴身藏好,又换上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的青年戴着圆框眼镜,面色温和,像极了那些只想安稳度日的读书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镜片后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锋芒。</p><p class="ql-block"> “我走了。”钟文杰推开暗门,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袖口。</p><p class="ql-block"> 林长风和苏曼卿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雨幕里,像滴墨融进了砚台。</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的府邸在镇东的高地上,青砖高墙,门口的卫兵比县衙还多。钟文杰递上名帖时,手心微微出汗,却笑着对卫兵说:“烦请通报,就说县公署的钟文杰,有密图的消息要献给督办。” </p><p class="ql-block"> 卫兵上下打量他几眼,没多问就放行了。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钟文杰看见张督办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个翡翠扳指,旁边站着的正是黄胖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p><p class="ql-block"> “钟文书?”张督办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听说你跟那几个乱党混在一起?怎么,现在想通了,要弃暗投明?”</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躬身行礼,姿态谦卑:“督办明鉴,属下只是被他们胁迫。昨晚侥幸逃脱,想起家父生前藏过块密图碎片,或许对督办有用,特来献上。”他从长衫内袋里掏出个纸包,故意露出里面的密图边角。 </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的眼睛亮了亮,示意黄胖子去拿。就在黄胖子的手快要碰到纸包时,钟文杰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袖口捏了捏——那里藏着把短刀,刀鞘上绣着黑蔷薇。</p><p class="ql-block"> “督办,”钟文杰的声音依旧温和,“密图碎片可以给您,但属下有个条件。” </p><p class="ql-block"> “哦?你个书生还敢跟我提条件?”张督办冷笑。</p><p class="ql-block"> “属下只想查明家父的死因。”钟文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毫不躲闪,“他当年也是漕运官员,死得蹊跷,或许与这密图有关。”</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好!有你父亲当年的倔劲!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找到完整的密图,别说查死因,就算让你当县太爷都成!” </p><p class="ql-block"> 黄胖子却突然上前一步,撕开钟文杰的长衫下摆,露出里面缝着的张纸条——是钟文杰写给李掌柜的信,上面写着“酉时三刻,破庙接应”。 </p><p class="ql-block"> “督办,您看!”黄胖子把纸条递过去,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我就说这书生不对劲,果然藏着后手!”</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翡翠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钟文杰,你当我真信你这一套?从你爹当年查漕运开始,我就盯着你们父子了!”他猛地拍响惊堂木,“把他给我捆起来,关进地牢!等我拿到密图,再慢慢收拾他!”</p><p class="ql-block"> 卫兵涌上来,扭住钟文杰的胳膊。他没挣扎,只是望着张督办,突然笑了:“您以为我只写了这封信?” </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一愣。 </p><p class="ql-block"> “您走私军火的账本、与洋行的往来信件,我都抄了副本,藏在安全的地方。”钟文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若我明天没回去,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南京政府的案头。”</p><p class="ql-block"> 张督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扬手就想下令开枪,却又硬生生忍住。他知道这书生说得出做得到,那些证据要是曝光,他十条命都不够赔。</p><p class="ql-block"> “把他关进密室,看好了!”张督办咬着牙说,“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p><p class="ql-block"> 钟文杰被卫兵推搡着往外走,经过回廊时,看见墙角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像极了父亲书房窗外的那棵。他悄悄摸了摸藏在鞋底的铜哨,指尖触到哨身上的刻痕,忽然觉得这趟险,走得值。</p><p class="ql-block"> 雨还在下,打在府邸的琉璃瓦上,叮咚作响,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着前奏。而镇西的破庙里,林长风正用罗盘定位暗室的入口,苏曼卿检查着双枪的子弹,两人都在等一个信号——一个或许永远不会来的信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