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智民

橡树lili

9月18日傍晚，智民在送女儿返校的路上，突发脑出血，虽然在第一时间送到医院，但是，由于出血点是脑干区，无法手术，医生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眼前浮现的是他娇弱的女儿和老实巴交的妻子。这两个女人的依仗倒了。

智民在家排行老三，是我家最小的一个，从小体弱，祖母溺爱，性格内向。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的他没有玩伴。他总是跟我一起上学放学。我想内心封闭的孩子可能会觉得学校生活很难熬。所以，中考后，他悄悄撕毁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给父亲谎称自己没有考上高中。于是，以后的生活就开始打工。智民从工人辗转做了出租车司机，然后进了公交公司开大客车。终于有了稳定的有编制的工作，而哪一年，他已经三十六岁。

智民是一个温和而受欢迎的司机。他所开的公车线路，很大一段在城乡结合部。乘车的人很多是以种菜为生的农民。总是大框大袋的农产品往车上搬。这时候的智民很有耐心，他总是等最后一个背篓都安全放平了，才慢慢启动车子。他也从不加收乘客的车费。有一次我问他，你的车里拉这么多的框框兜兜，又不加收车费，会不会被车队说？他温和地笑起来：“我们叫公共汽车，是政府给公民服务的车，他们乘坐得舒服安全是第一。”

时间长了，乘客们非常喜欢这个李司机了，有一次我坐他的车，一路停站，就有乘客站在门口：“李师傅，这是我们家现做的豆花，你拿回家去尝尝。”“李师傅，给你折了一把嫩豇豆，莫嫌弃哈！”“李师傅，我们家的鸭蛋吃不赢了，给你一些。”这些人都是把东西放到驾驶室，就赶紧下车，生怕他们的李师傅要拒收。我笑说你也不客气。哪知道他淡淡地说：“这些不值几个钱，你不收，他们坐车坐不踏实。你收了，他觉得跟你关系就不一般了，他坐车就像坐自己家的车一样。这样才好。”

智民虽然只读了九年义务教育。但是却很喜欢看书，特别是推理小说。同时他还喜欢交响乐，喜欢听巴赫和门德尔松的曲子。有一次，家里的音响坏了，我就让他这个半吊子来捣鼓一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捣鼓好了，第一个动作就是找了一首巴赫的曲子，慢慢地放了出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些音乐的，我只是看到逆光之中，一个五大三粗衣作简陋的中年汉子，半跪着身体，眯缝着眼睛，无限陶醉地倾听音乐的样子。那是我觉得他一生最美的样子。

无法救治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根据他生前的意愿，他的妻儿为他办理了器官捐赠手续。在他往生后，他的肝脏和肾脏将无偿捐出，他身体的一部分会继续活下去。这竟然是我悲痛之余又非常期待的一件事。

我的弟弟李智民于2025年9月22日上午十点十六分因病踏上往生之路，享年58岁，根据他生前遗愿，他捐出他的肝和肾，就在他往生之后片刻，他的肝脏已经乘坐飞机去往上海拯救病患，而他的肾脏就在重庆立即救治了一个病人。我的弟弟，他是一个不平凡的平凡人。他走在往生的路上，笑容可掬，嘴里哼着喜欢的曲子。身影淹没在明亮的丁达尔光芒线中。

智民，我的弟，你慢慢走，我一直为你祈福，一直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