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境五章：从山尖到湖心的时光絮语

王洪涛

点绛唇·秋山新色

褪尽春秾，西风又染层林妙。柿黄凝隩，枫火连云杪。

莫叹山幽，自有秋光绕。残阳窕，叶翻风袅，闲立听秋杳。

西江月·江晚泊舟

长泊秋江涵霁，暮霞卷尽清漪。宾鸿次第掠波移，古戍旗摇山峙。

野戍犬闲初定，客船灯影相依。一杯同劝夜灯熹，共赏归程何起。

秋境五章：从山尖到湖心的时光絮语

一、山尖的调色盘

春的秾艳早褪成记忆里的淡影，西风却不是来催老的——它是秋的调色师，蘸着晨露与晚霞，在层林上细细晕染。你看那柿树，把阳光酿成蜜色，凝在向阳的山坳里，像一串串悬着的小灯笼，不晃不摇，只把暖意在枝桠间悄悄囤积；还有丹枫，从山脚烧到云杪，不是野火的烈，是胭脂的艳，连天上的云都被染得微微发红，仿佛要和这满山的红枫连成一片流动的霞。

有人说秋山太幽，可幽处自有秋光绕。残阳把影子拉得细长，像给山岗系上的丝带，风一吹，叶便翻卷着起舞，不是萧瑟的落，是轻盈的袅。我就站在这光影里，听秋声——不是蝉鸣的聒噪，不是虫吟的细碎，是风穿过枫隙的轻响，是叶落在草间的微声，是远处山涧隐约的潺潺，这些声音揉在一起，成了“秋杳”，杳远却清晰，像山在轻轻说着自己的故事。

二、江波上的停泊

秋江把雨后天晴的蓝都收进怀里，长泊的船像一片叶子，静卧在涵着霁色的水面。暮霞慢慢卷尽最后一丝清漪，水面便成了镜子，映着天的淡紫、云的浅粉，还有宾鸿的影子——它们次第掠过波心，翅膀点起细碎的浪，不是惊惶的逃，是从容的移，像在给江面绣上一行行流动的诗。

远处的古戍立在山边，旗子被风轻轻牵着摇，山就静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野戍边的犬不吠了，趴在石阶上看暮色漫过来；客船的灯亮了，一点暖黄的光映在水里，和邻船的灯影相依，像两个说悄悄话的人。有人举起酒杯，劝饮这秋夜的暖，夜灯渐渐熹微，我们不说羁旅的愁，只说归程——归程从哪里起？或许从这江波的静里，从这灯影的暖里，从这杯酒的醇里，就已经悄悄开始了。

菩萨蛮·辋川闲立

寒山转翠侵衣晓，秋波萦绕随沙蓼。倚杖觅新蝉，柴门落日圆。

渡头斜影杳，墟里轻烟袅。醉里啸声悠，风牵柳线延。

忆江南·云山秋忆

秋山好，云敛自收霞。丹槭千枝燃岫暖，黄花千点缀岩沙。轻霭绕林芽。

山叟悦，野酿唤来嘉。闲说年光农事好，涧声和语伴云斜。风湿褐衫华。

三、辋川的晨与暮

寒山的翠色在清晨漫过来，不是春的嫩，是秋的深，沿着衣摆往上爬，像要把人也融进这山的绿里。秋波绕着沙蓼转，水是清的，蓼是红的，红与绿在岸边缠缠绕绕，像一幅没干透的画。我拄着杖，在草丛里找新蝉——不是夏的聒噪，是秋的轻吟，声音细细的，藏在叶下，像在和我玩捉迷藏。柴门对着落日，圆乎乎的太阳把光洒在木门上，暖得让人想靠着门坐下，就这么等暮色漫过来。

渡头的斜影渐渐杳了，是归人的？是船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墟里的轻烟升起来了，细细的，袅袅的，像给村庄系上的白丝带。我带着几分醉意，对着山啸一声，声音悠悠地荡开，风便来牵我的衣角，也牵柳线——柳不是春的柔，是秋的韧，线一样的枝条被风拉得长长的，像在回应我的啸声，又像在指着远处的云，说你看，秋的天多蓝。

四、云山里的喜悦

秋山是真的好啊。云慢慢敛住，把霞都收进怀里，不是奔放的散，是温柔的收，像给山巅盖上一层淡红的纱。丹槭的千枝都燃起来了，不是火的烈，是岫的暖，把山穴都映得暖暖的；黄花千点，点缀在岩沙间，不是浓艳的开，是疏朗的绽，像撒在绿毯上的碎金。轻霭绕着林芽转，芽是秋的新，不是春的嫩，带着点倔强的绿，被霭一绕，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更显山的温柔。

山叟的脸上堆着笑，野酿的香从竹屋里飘出来，不是烈的辣，是醇的嘉。他拉着我坐下，说今年的农事——稻子黄了，果子熟了，玉米在架上晒着太阳，话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涧声和着我们的语，不是喧的闹，是和的柔，风带着云斜斜地飘，不是快的赶，是慢的游。露水打湿了我的褐衫，可一点都不凉，反而觉得暖，像这秋山的喜，渗进了衣衫的纤维里，连衣角都带着笑意。

满庭芳·东湖秋镜

菱浦铺霜，芦汀浮玉，东湖秋鉴涵空。人凭新榭，静数鹭栖丛。曾记春时泛棹，杨柳侧、笑指莺踪。流光换，荷风送暖，枯芰舞轻红。

蟾华涵叠翠，遥峰倒浸，云影轻胧。晚烟笼岸，渔火一星融。漫把经年羁旅，付清润、寄与秋蓬。归期近，待邀同调，重醉碧奁中。

五、东湖的镜与梦

菱浦铺着薄霜，不是冷的白，是细的粉；芦汀浮着玉，不是硬的石，是白的絮，东湖就成了秋鉴，把天的蓝、云的白、山的绿都涵进怀里，空明得像没有边。我凭在新榭上，静数鹭栖丛——鹭是白的，草是绿的，白点点在绿丛里，像撒在锦上的碎玉。忽然就想起春时，和友人泛棹湖上，杨柳在侧，我们笑着指莺踪，莺的黄、柳的绿、水的蓝，都揉在春波里，和此刻的秋景叠在一起，像两页翻旧了的诗。

流光换了季，荷风却还带着暖，枯芰舞着轻红，不是败的落，是美的绽。蟾华把叠翠都收进水里，遥峰的影子倒浸在波心，云影轻胧，像给山影蒙了一层纱。晚烟笼着岸，渔火一点融在水里，不是孤的冷，是暖的亮。我把经年的羁旅意，都付清润的酒里，寄给秋蓬——蓬是轻的，会顺着水漂，像带着我的心意，去找归程的方向。归期近了，我等着邀上同调的人，再醉在这碧奁里，醉在这秋镜的梦里，醉在这山与水、春与秋揉在一起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