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团圆】 中秋节的印记

古香古色

美篇号：15093109

昵 称：古香古色

美 图：致谢网络

音 乐：十五的月亮

1998年的中秋佳节，月光洒满南国大地，我们一家三口汇入返乡的人潮，踏上从广州开往贵州，途经我的家乡——茂名市的绿皮火车。车轮滚滚，载着浓浓的思念与期盼，穿越山峦与夜色，只为奔赴那一份深藏于心底的牵挂——探望年逾八旬、白发如霜的母亲。

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宛如声声绵长而执着的召唤，把我从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一步步拉近家乡。窗外，夕阳将落未落，远山如黛，一轮饱满的月亮，已迫不及待地悬在天边，清辉洒在飞驰的田野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节日特有的、混杂着期盼与焦躁的气息。

我的斜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乘务员。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制服笔挺，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不停地忙碌着，整理行李架，清扫地面，回答旅客们千篇一律的询问——“还有多久到站？”“热水间在哪里？”她的声音始终温和，嘴角努力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弧度。

当一位母亲抱着哭闹的孩子手足无措时，她快步走过去，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轻轻放在孩子的小手里，哭声奇迹般地止住了。那母亲连声道谢，她只是摆摆手，轻声说：“没事，我弟弟小时候也这样哄。”那一刻，我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思念的柔软。

夜色渐深，月亮月升越高，像一只清亮的眼睛，凝视着这节日灯火通明的车厢。餐车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除了寻常的盒饭，竟还有几封月饼，是传统的五仁馅。我买了一个，掰开的瞬间，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车厢里，不少旅客也开始分享各自携带的月饼，一种温馨的节庆感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就在这时，我再次看到了那位乘务员。她终于得以在乘务员专座上短暂休息，手里也拿着一个和我一样的月饼。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捧着，出神地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列车正经过一座小城的边缘，万家灯火如闪烁的星辰，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一个团圆的家。她的侧影在车窗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剪影，那份专注的凝望里，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

有旅客笑着跟她搭话：“姑娘，中秋也不能回家，想家了吧！”

她回过神来，转过脸，依旧是那温暖的微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还好，习惯了。看着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回家团圆，我这班岗，也算值了。”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列车在一个小站短暂停靠，站台上有匆匆赶路的旅客。汽笛长鸣，列车再次启动，将站台的灯光甩在身后，重新踏上无边的原野，只有月亮忠实地跟随着我们。我看见她悄悄低下头，快速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深吸一口气，又站起身，开始新一轮的巡视。她走过一排排座位，背影挺拔，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月光投下的错觉。

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这个中秋节，我奔赴的是一场团圆，而她守护的，是无数人的团圆。她的月亮，不在餐桌之上，不在亲人之间，而是在哐当作响的车轮之上，在承载着归心似箭，旅客的列车之旁。她的思念，被拉得像铁轨一样长，连接着远方那个她无法回去的家。

历经五个多小时，晚上八点多，列车终于抵达茂名，我们回到阔别三十余载、温暖的家，吃上母亲做的丰盛菜肴，和家人一起分享甜蜜的月饼。但这趟中秋列车的终点站是贵州，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到达。窗外的月亮，圆满无缺。但我知道，在同一片月光下，有多少像那位乘务员一样的人，正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他们的“未圆”，守护着这万家灯火的“圆”。他们的中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团圆——与职责团圆，与使命团圆。那一枚小小的五仁月饼，和车窗上那惊鸿一瞥的凝望，成了我记忆中最为厚重、最为明亮的中秋印记。

中秋佳节，绿皮火车缓缓穿行于山河之间，如一条游动的血脉，载着归心似箭的旅人奔赴团圆。车轮与铁轨的低语，仿佛岁月在耳畔轻吟，这移动的车厢，成了漂泊者临时的“家”。盛满了思念与期盼。月光透过车窗洒落，斑驳如银，映照出一张张凝望远方的脸——此刻，天涯共此宵，家在轮声里团圆。

2025.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