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9-21-光明剧场“平凡的世界”

话梅

黄土塬上的平凡史诗：一场关于“大多数”的舞台重逢

若说与金庸的缘分，始于临安牛家村的风烟。我与少平、少安的羁绊，便是从黄土地上那盘分了白、黄、黑三色的馍馍开始。9月21日赴光明大剧院的路，雨急得像田晓霞赴杜梨树之约前的瓢泼，撑伞走进剧场，竟有了与“家乡人”赴约的期待——陕西人艺的戏，总带着热辣辣的熟稔，一声“婶嗯嚰”（什么）的乡音，便暖到心里。

幕布拉开，风雪里的磨盘转开了故事，满台黄土粗粝感扑面而来。穿补丁衣裳的演员们站定，像塬上刚抽芽的庄稼，透着生生不息的韧劲。陕北调子裹着风沙飘来，《走西口》的旋律瞬间将人拽进70年代：少安跑贷款的土路、少平藏书的窑洞、润叶抹泪的小院，都在眼前活了。

最惊喜是撞见熟面孔——少安、少平的演员，正是《生命册》里的“丢”与“骆驼”！第一次鼻酸，是少安拆开纸条“少安哥，我愿意一辈子跟你好”时，他手舞足蹈，憨劲的嚎叫里满是少年欢喜，可想起他往后要扛的砖厂破产、秀莲病倒，眼泪忍不住打转。后来见他在婚礼上听田福堂提润叶，指尖缠衣角的局促，更懂他肩上的苦，只有秀莲能共担。

再破防是李向前瘸腿后。演员演活了“垮掉”的模样：轮椅上撑着站起时，膝盖先晃，手抠扶手指节泛白，后来那句“这座房子像监牢，住着两个不肯靠近的灵魂”台词好戳人，而润叶也演的很动人，田福堂说她“该结不结、该离不离”，直到车祸撞碎“错过”，她才懂日子要往前过。

全剧最沉的时刻，是田晓霞牺牲后。少平立在空河边，风掀衣角，一句句“晓霞”砸在棉花上，没回音，却勾得满场叹息——明明期待在眼前，却连告别都没时机。

舞台细节满是书里的影子：可拆卸的土窑洞门，推开是少安家炕、关上是少平工地；台侧砖窑模型转着……剧情拣的也都是“普通人”片段：少安砖厂赔了又干，少平从揽工汉到煤矿工，郝红梅知错后守着润生过日子，全是“大多数”的人生。想起大学图书馆里那本翻烂的《平凡的世界》，扉页不知被谁写着“少安的砖窑会好的，少平的路会宽的”。这书里从不是英雄传奇，而是身边人的日子：扛债的男人、学原谅的女人、底层追光的青年、知错能改的普通人。

恩义、情义、孝义，在剧里都落进实处：秀莲用命托举少安，少安扛着全家与村民，郝红梅在包容里重启人生。谁没遇过坎？少安丢砖窑、少平失晓霞、润叶错过少安，可他们都没停——少安重烧砖窑，少平守着煤窑的光，润叶陪向前开修鞋铺。

小说里非常多心理的描写，舞台剧为了节奏，很多语言会更直白，也具有冲击力，比如王满银的搞怪更扎眼了，比如晓霞一出场我以为是郝红梅，少平开门见山那句“你吃醋了吗”不太像原著里二人慢热的感情线。喝醋降血压这事放在矿井师傅王世才这里提起，也稍显不严谨。但是更多的，是这部剧带来的感动，电视剧已经拍过，如何在四面见方的舞台上表达出辽阔的陕北长歌？陕西人艺给出了自己的答卷。而这个答卷也会深刻烙印在每个人心里……

在《平凡的世界》里，也许我们都不是天选之子，会输会痛会错过，像舞台剧里说的，少平的高塔塌陷了，只留下一片瓦砾。但是，一定要像原上草，风雪压垮了，开春仍能冒芽。摔了之后，像少安那样拍土说“再来”，像少平那样，理想不空想，守着心里的光，这便是平凡里最了不起的事，也是这出戏，除了遗憾之外，最想带给我们的道理。

原以为是陪女儿看剧，最后自己却先红了眼眶。在光明大剧院的光影里，孙少安的担当、孙少平的理想，那些关于奋斗与热爱的力量，穿越了时光。原来最好的教育，是一起读懂平凡生活里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