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搬家

薛宏新

<p class="ql-block">蚂蚁搬家</p><p class="ql-block">文/薛宏新</p><p class="ql-block">夏末的午后,实在闷热极了。我在厨房窗台边的桌子上,正蘸着一块西瓜解暑呢,不防一粒微小黑点沿着瓜皮的边缘,匆匆忙忙地爬了上来。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它大约是被那点甜气勾引来的,小黑脑袋左右晃动,两只触角像探宝的仙人杖似的举起又摆动。“喂,伙计,难道你也馋甜水么?”我心里暗笑,便挑了一粒微小的西瓜籽渣,搁在旁边。</p><p class="ql-block">不久,我亲眼目睹了一场奇迹——这独行的探险家,原来竟是位极尽职的侦卒。它不知用了何等玄妙的法子,竟引来了大队人马。骤然间,窗台内侧的墙缝之中,黑压压的一片涌出来,如同一队穿着黑制服的劳工,直奔我那点瓜籽渣而去。</p><p class="ql-block">这些劳工搬运之法,实在有趣得很!只见它们三五成群,结队协作。有两只蚂蚁,前脚后脚共同捧着一粒比它们身躯还大的白米粒,缓缓而行;也有一个个单干的勇士,独自扛着饼干屑,仿佛押送值钱货物的巨人;更有趣的是几只蚂蚁合力对付一只死苍蝇,它们各自咬定苍蝇的一条腿,如同拖拽战利品的士兵。它们搬着这些“重货”,排列成缓缓流动的黑线,向墙缝深处蜿蜒行进——恰似一支无声的送亲队伍,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墙壁里去。</p><p class="ql-block">自然也有不合群的。偏有只蚂蚁,自个儿扛着比自身大多的瓜子壳,挣扎着向前蠕动。走走停停,东倒西歪,终于一个趔趄,连壳带蚁滚到一边去了。它困惑地立着,原地转着圆圈,两只触角剧烈摆动,宛如迷途之人,茫然失措地寻路。我也忍不住替它着急:“喂,伙计,何苦独自负重至此?”</p><p class="ql-block">蚂蚁的队伍愈发热闹了。墙壁缝里不断涌出新来的蚁兵,搬运的队伍越发壮大。旁边一只绿头苍蝇也被这盛大的集会惊动了,嗡嗡地绕着搬运队伍乱飞。蚂蚁们竟毫不理会它的骚扰,只顾埋头搬运重任。苍蝇恼了,几次俯冲下去挑衅,可惜蚂蚁们个头虽小,却有一股倔强之气,只是略略闪避一下,便又挺直腰杆工作如初。苍蝇讨了个没趣,嗡嗡自去别处了。</p><p class="ql-block">窗外的阳光忽被乌云吞没,风也带上了雨腥气。蚂蚁们似乎得了号令,搬运得更急切了。触角彼此碰撞,仿佛传递着紧急讯号一般。它们急促地奔走,但秩序井然,竟无一蚁脱队或冲撞。墙缝深处犹如藏着一位威严的军师,使这些小生灵依令而动。</p><p class="ql-block">雨终究淅沥沥地落了。蚂蚁的队伍早已消失在墙缝深处,如同退潮的海水。唯有那只独自搬运瓜子壳的笨拙家伙,还在雨点落下的窗台上左冲右突。它大约是迷了路,又或是不肯舍弃辛苦得来的“战利品”,在疏疏落落的雨点间艰难跋涉。雨水沾湿了它的躯体,它背上的瓜子壳湿滑沉重,步伐越发蹒跚了。我忽觉怜悯,便用手指轻轻一拨,将那蚂蚁连同瓜子壳一起扫进墙缝边的暗影里。</p><p class="ql-block">雨势渐大,敲打着窗玻璃,更显屋内寂静。蚂蚁们此时大约已在墙根深处的宫殿安然休憩了吧——它们享用着刚才搬回的米粒、瓜籽、饼干屑,也许还有那只苍蝇。那些细碎的仓库里,必然堆满了心血换来的食粮。蚂蚁们蜷缩在地下王国里,全然不知刚才窗台上的狼狈与仓惶已被雨水洗刷干净。</p><p class="ql-block">蚂蚁们劳作不息,实在令人心生敬意。这般渺小的躯体,竟蕴藏着如此庞大坚韧的力量。它们奔波着,收集着,储藏起属于自己的微屑,孜孜矻矻,竟也构筑起了整个王国。蚂蚁看似为了搬运而奔波,那小小的微躯却驮着整个短暂的生命前行——这生命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微小奔波的累积?细察蚁群,推己及人,碌碌营营的我们,亦是背负着各自的瓜子壳、饼干屑,在无边的人世间奔走相告,竟也构筑了自己的王国。</p><p class="ql-block">老伴儿在里屋喊我了:“还在看蚂蚁么?该吃晚饭了——”我这才如梦初醒。</p><p class="ql-block">窗外雨声依旧,方才那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已然无影无踪了——它们在地下默默咀嚼着自己搬运的食粮。我望着窗上纵横的水痕,模糊映出自己的影子。人与蚁,终究都在这烟雨的天地间穿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