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情怀】，老槐树下的新风景

冬虫

作者:冬虫美篇号108838229图片:作者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李守仁蹲在树根处，眯着眼看村里的施工队拆掉对面王老五家的瓦房。尘土飞扬中，那栋他看了六十年的老房子轰然倒地，露出一片刺眼的蓝天。“守仁叔，您还在这儿看哪？”村支书小赵戴着安全帽走过来，“您就放心吧，等新村建好了，我给你留个临街的铺面，比你那破杂货店强多了。”李守仁哼了一声，没搭话。他的目光越过废墟，落在更远处正在建设的一排排白墙灰瓦的小楼上。那些是村里统一规划的新民居，整齐得像军训的学生方阵，却少了点什么。少了点烟火气，少了点参差错落的生活痕迹。“我那店，开了四十年了。”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知道知道，所以不是答应给您新铺面了吗？比现在大两倍呢！”小赵拍拍他的肩，又匆匆走向施工队。 李守仁的小杂货店是村里最后一批待拆的建筑之一。村干部来做工作不下十次，说这是全村统一规划，要建设美丽乡村，打造乡村旅游示范区。他家那间低矮的瓦房夹在几栋崭新的三层小楼中间，确实扎眼。“爹，赵书记又来了？”女儿秀云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顶安全帽，“刚才施工队的说，咱们后面那排明天也要拆了。”李守仁叹了口气，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四十年了，他从一个壮年变成了老头，这家小店见证了他大半个人生。在这里，他卖过五分钱的水果糖，也卖过三块钱的冰棍，现在卖的是五元起的饮料和十几元一包的香烟。柜台换过三个，门口的招牌风吹日晒，字都模糊了。 第二天清晨，李守仁照例五点开门。这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习惯，那时村里人多是早起干农活的，需要在天蒙蒙亮时就买到烟酒盐醋。现在种地的人少了，但他依然坚持早早开门，为那些习惯早起的老人提供一处买烟买酒的去处。让他意外的是，这天早上店外站着几个人，不是村里的熟面孔。“老板，有矿泉水吗？”一个穿着鲜艳运动服的中年女人问。“有，有两块和三块的，要哪种？”李守仁忙问。“来四瓶三块的吧，这天太热了。”女人擦着汗说，“我们是来看老槐树的，听说这树有一千多年了？”李守仁这才注意到这些人胸前都挂着相机，手里拿着手机。“一千三百年了。”他不无自豪地说，“唐朝时候就在这儿了。”几个人啧啧称奇，买了水后又对着老槐树一阵拍摄，这才说说笑笑地往新建的民宿区走去。接下来几天，来看老槐树的人越来越多。李守仁的小店突然多了不少生意，都是来参观古树的游客。他们买水、买零食、买烟，有时还问他这树的历史。李守仁把自己从父亲和祖父那里听来的故事娓娓道来，游客们听得津津有味。“老板，你这店真有味道，”一个摄影师模样的人说，“保持这种原生态很好啊，那些新房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少了点历史感。” 李守仁心里一动。那天晚上，他罕见地去了村委办公室。小赵正在看规划图，见他来颇感意外。“守仁叔？这么晚有事？”“我想问问，我那店，非拆不可吗？”小赵愣了一下：“叔，这全村统一规划，不能留您一家啊。再说新房不好吗？设施齐全，面积又大。”李守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些游客，是来看老槐树的，还是来看新楼房的？”小赵被问住了。一周后，村里开了个特别会议。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李守仁在会上发了言。他说话不紧不慢，却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咱们村要发展旅游，光靠新房子吸引不了人。城里人来看的是什么？是咱们的老树、老井、老房子，是别处没有的历史和故事。”他顿了顿，看向小赵，“我那店虽然破旧，但也是历史的一部分。要是全拆了，建得跟城里小区一个样，人家大老远跑来图啥呢？”会场安静了片刻，继而响起议论声。令李守仁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支持他的竟然是村里最年轻的干部——大学生村官小林。“守仁叔说得对！我们不能一味追求崭新整齐，把最有价值的乡村记忆全抹掉了。乡村旅游卖的就是乡愁、就是文化啊！”经过激烈讨论，村里重新调整了规划，决定以老槐树为中心，保留周边几栋有历史价值的老建筑，打造一个传统文化街区。李守仁的杂货店被列入保护修缮名单，不拆了，而是修旧如旧，打造成一个怀旧小卖部。 三个月后，李守仁站在修葺一新的老店里。墙面加固了，屋顶翻新了，但保留了原来的青瓦；门窗换了新的，却依然做成了旧式的木框玻璃窗。店里新增了一些货架，摆上了当地的土特产，但靠墙的那排老式玻璃柜台保留了下来，里面放着孩子们喜欢的零食和中老年人熟悉的日用品。最让李守仁高兴的是，村里几个老人经常聚在店门口的老槐树下，下棋聊天，偶尔给游客讲讲过去的故事。秀云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来帮忙，还学会了用手机直播卖货，把村里的蜂蜜、干菜卖到了全国各地。周末的傍晚，李守仁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一群孩子在新建的文化广场上玩耍。周围是白墙灰瓦的新民居，远处是稻田和果园，几个游客在店里挑选山货，秀云正热情地介绍着。小赵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守仁叔，现在觉得这新面貌怎么样？”李守仁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眯着眼笑了：“新旧搭配，挺好。”夕阳西下，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接着村庄的过去与未来。李守仁知道，真正的家乡新面貌，不是推倒重来，而是在变迁中守住根脉，让老树发出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