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团圆】铁轨上的中秋驿站

钟周海

美篇名：钟周海

美篇号：13774306

图片：自拍及部分网络（致谢）

中秋月光如碎银，覆在华北平原的阡陌间，风裹着晋地秋凉。往年此刻，我常守在机务段监控车间的电台前，听着电波里列车调度的指令穿梭，妻子则在同段的食堂饮食部忙到深夜——清点次日的食材、擦拭消毒餐具，就怕耽误了早班同事的早饭。我们隔着两栋办公楼，却总在换班间隙才敢通个短电话，连句完整的“中秋安康”都得掐着时间说。而今年，我们终于凑齐轮休，我们带着念二年级的儿子，踏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要去妻子山西阳泉的姐姐家探亲，岳母早就在那儿盼着了。车轮与铁轨碰撞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首奔赴团圆的序曲，也让我们在这趟熟悉的旅途中，撞见了满车厢的温暖与牵挂。

我和妻子都在武汉铁路局机务段上班，岗位不同，却守着同一份“让旅途踏实”的心思。她管食堂饮食，大到职工三餐的菜单搭配、新鲜食材采购，小到窗口服务的热情劲儿、餐具的洁净度，每天天不亮就往食堂赶，冬天揉面的手冻得发红也舍不得歇；我则守着监控车间的对讲机电台，列车运行时的每一句调度指令、每一次应急呼叫，都得通过我调试的信号传递，哪怕暴雨天信号受干扰，我也得守在设备前反复校准，直到每一声应答都清晰通畅。列车是我们最熟悉的“伙伴”，却也让我们错过了好几个中秋的家庭聚餐。今年国庆与中秋凑在一处，食堂主任和我车间主任特意通了气，把我们的班次错开，还笑着说“今年得让你们一家好好聚聚”。出发前一晚，妻子仔细把免票夹进工作证，行李箱里除了给姐姐、岳母带的武昌鱼、孝感麻糖，还塞了一兜她刚蒸好的豆沙包：“我姐上次打电话说想这口，这是食堂的老方子，多带点让她尝尝。”儿子揣着铁皮青蛙，问我电台耳机能否跟小姨家说话。

踏上列车时，正是午后。车厢里满是人间烟火气：裹着蓝布头巾的大娘把腌菜坛子绑在行李架上，穿中山装的大爷捧着搪瓷缸子喝热茶，孩子们追着跑，引得乘务员笑着提醒“慢点跑，别摔着”。我们找好座位，偶遇这趟车的乘务长老张，前阵子机务段食堂给列车乘务组送加餐，还是妻子跟他对接的菜品。“带着家人探亲啊？”老张递来两瓶矿泉水，“今儿中秋，餐车准备了热乎的饺子，一会儿给你们留两份，就按你上次说的白菜猪肉馅做的，知道你家娃爱吃。”妻子笑着道谢，我则帮着老张扶了扶歪掉的行李，指尖触到行李架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上个月暴雨，电台信号受干扰，我在车间守了整夜，反复调试频率，直到确认每一趟列车的呼叫都清晰通畅——这电波里的每一声应答，都藏着我们铁路人的踏实；而妻子凌晨在食堂揉面、熬粥的身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坚守。

儿子坐不住，一会儿玩铁皮青蛙逗笑邻座姑娘，一会儿数电线杆。我身旁的座位，坐着一对头发染了霜的老夫妻，大爷脚边的帆布包磨得发白，拉链没拉严，露出半袋用红纸裹着的核桃。“也是回阳泉？”我主动搭话，大爷点点头，大妈接过话茬：“去看在矿上干活的儿子，去年中秋他轮班，我们老两口就在家对着月亮吃了碗面。”她边说边摸出衣兜里叠得整齐的信纸，“这是他前儿托人捎的信，说矿上给发了月饼，让我们别惦记。”妻子听着，悄悄攥了攥我的手——我们都懂这种牵挂，每次我值夜班维护电台，她收完食堂的餐具，总会在值班室留一碗热粥；而我也常在她晚归时，提前把家里的灯留亮。

暮色中，餐车香味飘来，老张送来热乎的饺子，还按妻子说的多放了姜末。儿子说“比家里的好吃”，惹得众人发笑。这时，邻座的大妈把核桃倒出一把，往儿子手里塞：“娃吃，补脑子，将来跟你爸一样，做个能‘传话’的本事人，跟你妈一样，做个会做热乎饭的实在人。”

大爷则跟我聊起对讲机：“你们这设备真管用，上次我坐火车遇上晚点，就听乘务员用这‘小喇叭’说情况，心里就踏实了。”我心里一暖，这正是我们工作的意义——不管是食堂里的一餐一饭，还是电台里的一声一答，都是为了让每一位铁路人、每一位旅客的归途更安心，让每一份牵挂都能准时落地。

“我这是头回在外过中秋。”斜对面，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小伙子忽然开口，手里攥着个布包，“本来想早点回阳泉看对象，可厂里赶工期，耽搁了。”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偶，“这是给她买的，怕路上压坏，一直揣着。”旁边的大姐听了，从包里拿出块月饼递过去：“孩子，尝尝，也是阳泉那边常吃的五仁馅，就当提前跟她团圆了。”小伙子接过月饼，眼圈有点红，“谢谢大姐”——这车厢里的陌生人，此刻都成了彼此的“家人”。

这时车厢灯光暗下，乘务员小李推着点蜡烛的蛋糕走来，“今儿是12号车厢小旅客的生日，咱们一起唱首生日歌吧！”小李是刚入职的小姑娘，前阵子机务段食堂给新职工做入职餐，还是妻子教她认食材、算分量的。欢快的歌声响起，儿子跟着拍手，调子跑了也不在意，蛋糕上的烛光在摇晃的车厢里跳动，像一颗小小的太阳。我看着小李忙碌的身影，想起自己刚接触电台时，师傅也是这样带着我，教我分辨不同频率的信号、处理突发故障——铁路人的精神，就是这样在食堂的后厨里、在监控车间的电台旁，一代代传下来的。

月光透过车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细碎的银。儿子靠在妻子怀里，手里还攥着铁皮青蛙，已经开始打盹，嘴里嘟囔着他最爱吃的“石榴”。我望着窗外掠过的信号灯，忽然懂了——这列车不仅载着我们的牵挂，更载着无数人的团圆。我们一个在食堂为铁路人暖胃，一个在监控为旅途传声，虽在不同岗位，却都在为同一份责任忙碌，守着铁轨，守着列车，就是守着千万个家庭的期待。

（这是本人今年9月4日，于武汉中山公园留影）

广播里传来到阳泉站的提醒时，儿子一下醒了，揉着眼睛喊“小姨、姥姥”。我收好转好的免票，拎着行李，牵着儿子，跟着妻子走出车厢。远远地，就看见站台出口处的姐姐和岳母——岳母穿着藏青色的斜襟布衫，手里挎着个布篮子；姐姐跟在旁边，手里举着个手电筒，正往车厢方向照。“可算到了！”岳母快步上前，一把拉过儿子的手，从篮子里掏出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娃累了吧？先吃块糖。”姐姐则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妈炖了小米粥，回家就能喝热的。”

回家的路不长，拐过两个街角就到了。推开院门，院角的石榴树光秃秃的，儿子还纳闷“石榴呢”，姐姐就笑着从屋里端出个瓷盆，里面装着两个红得发亮的大石榴：“早摘下来给你留着了，就等你回来剥。”岳母忙着往厨房去，“粥还热着，我再炒个鸡蛋”。我看着妻子帮姐姐剥石榴，儿子趴在桌边等着吃籽，忽然觉得这个中秋格外踏实——我们在机务段的不同岗位守护着别人的团圆，此刻，也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团圆。

往后每当中秋的月光洒在窗前，我总会想起那列北上的火车——想起车轮与铁轨的“哐当”声，想起老张递来的热饺子，想起大妈给的核桃，想起儿子攥着的铁皮青蛙，还有妻子在食堂揉面的温暖身影、我桌上那台日夜守护的电台。这铁轨上的故事，藏着我们铁路人在不同岗位的奋斗，也藏着无数人的牵挂。它告诉我们，团圆从不是只有一种模样，只要心里装着爱与责任，不管是食堂的后厨里，还是监控车间的电台旁，每一份坚守，每一趟列车，都是漫长岁月里最温暖的驿站。

2025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