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湖十景之九——吴山天风

流光夕拾

吴山兀立在西湖之南，如一尊沉思的老者。山不高，却因了这“天风”二字，便多了几分飘渺之气。我总以为，天风二字，非吴山不能当之。西湖周遭诸山，或险峻，或秀雅，或幽深，唯吴山独得“天风”之妙。

登吴山，不必像攀北高峰那般气喘吁吁。石阶蜿蜒，两旁古木参天，树影婆娑间，便已到了山顶。山顶有“江湖汇观”亭，取“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之意。站在亭中，但见钱塘江如一条银练，西湖似一面明镜，杭城屋宇鳞次栉比，尽收眼底（这是原有功能，现因吴山山林高大茂密，江边高楼拔地而起，已无法直接观看钱塘江，仅能看到一侧的西湖了）。风从江上来，掠过湖面，穿过城郭，最后攀上山巅，便成了“天风”。

这风，与别处不同。它带着江水的湿润，湖面的清凉，市井的烟火气。夏日的午后，游人稀少，我常独坐亭中，任风吹脸面。风过耳畔，似有若无，仿佛在诉说这座城市的千年往事。南宋时，这里必是文人雅士的聚会之所。他们煮酒论诗，看云卷云舒，听风吟雨唱。如今斯人已逝，唯这风依旧，年复一年地吹过吴山的每一块山石。

吴山旧称“城隍山”，因山上有城隍庙而得名。山间小道旁，常能遇见下棋的老人。他们或蹲或坐，楚河汉界间，厮杀得难解难分。观棋者比下棋者更急，指点江山，唾沫横飞。这市井的喧嚣，与山上的天风相映成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将暮时，山上的游人渐稀。夕阳为吴山镀上一层金边，风也温柔起来。远处的钟声从净慈寺传来，一声声，荡入风中。这时候，山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颤动，仿佛在应和这钟声。我想，这大概就是“天风”最动人的时刻——它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而成了天地间的和声。

下得山来，回望吴山，它已隐入暮色中，城隍阁却在灯光加持下更显金璧辉煌。但风依旧，拂过我的衣襟，带着山的气息。忽然明白，所谓“吴山天风”，不在山之高，而在风之灵；不在景之奇，而在意之远。这风，吹过千年，还将继续吹下去，带着这座城市的记忆，向更远的未来吹去。

吴山的魅力，正在于这风与城的交融。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天风便裹着晨露的气息唤醒沉睡的城市。早起的市民拾级而上，在晨风中舒展筋骨，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卖早点的小贩推着车沿山道叫卖，蒸笼里冒出的白气随风飘散，与山间的薄雾混为一体。

山腰处的茶室是观风的好去处。临窗而坐，看风掠过树梢，带动满山的绿浪翻滚。茶香与风香交织，让人不觉放慢了节奏。这里的常客多是本地老人，他们熟知风的脾性——春风和煦时宜品龙井，秋风爽利时当饮普洱。茶客们谈天说地，话语随风飘出窗外，又化作山间回响。

吴山的风最是善解人意。炎炎夏日，它从江面带来清凉；瑟瑟寒冬，它又避开风口，只在背阳处徘徊。山上的古树多是风的杰作——迎风面的枝干苍劲有力，背风面的枝叶却温婉柔顺，形成独特的"风雕"景观。这些树木年复一年地记录着风的轨迹，成为活的自然史书。

风过处，历史随之浮现。山上有可以远眺山水胜景的大观台，又有米芾刷字“第一山”的加持，不足百米高的吴山非常出名，连见多识广的乾隆都点赞了“吴山大观”。风吹过十二生肖石，仿佛还能听见古人在此处测字算命的对话。那些被风雨侵蚀的摩崖石刻，字迹虽已模糊，但风依然能读懂其中的故事。

夜幕降临，天风又换了副模样。它不再白日的张扬，而是轻手轻脚地掠过屋檐，摇动树影。山脚下的河坊街华灯初上，风便将夜市的热闹气息带上山来。站在山顶俯瞰，整座城市在风中呼吸，万家灯火随风明灭，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吴山的天风，是城市的呼吸，是岁月的低语。它吹过岳飞墓前的松柏，拂过于谦祠前的石阶，掠过胡雪岩故居的飞檐。每一阵风里，都藏着杭州的前世今生。这风，从钱塘江来，向西湖去，年复一年，诉说着不老的传说。

（撰文参考网络资料，部分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