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确幸】重聚的欢心

彬彬有礼

9月15日，离我家仅步行3分钟的艾斯·比尼奥室内游泳馆，在历经一年零两个月的翻修后终于重新开放。对我这个每天坚持游泳一小时的人来说，太方便了，真是件非常开心的事。

翻修期间，在这里游泳的人们，都要寻找新的去处。以我家为中心，放射性的扩大一圈，周边至少能找到四个游泳馆，距离都在步行20分钟左右的范围内。而我与先生习惯去的是冈萨雷斯游泳馆。

离开家，进入一个街边小公园，穿过一条蜿蜒的石子小径，跨上一座长长的高架桥。从高架桥的一个出口出去，便是一个很大的自然公园，冈萨雷斯游泳馆就静静地伫立在绿意深处。那里地势开阔，汽车行人都很少，起初我们驾车前往，后来被沿途风景深深吸引，便改为步行。每天背上游泳用具的背包，来一个短程的徒步旅行。

经历了秋的凉爽，冬的暖阳，春的明媚，那条通往游泳馆的小径成了季节的画布。树叶由绿转黄，由黄泛红，每一日都能观察到这些悄然变化，感受着季节的自然更迭。我常常忍不住驻足凝望，对着那一片不同季节，不同光线下层次不同，颜色各异的树木，心中会涌起莫名的感动。或是掏出手机，悄悄为这一刻定格。

去冈萨雷斯泳馆，除每天的游泳外，又加上了来往的这段徒步锻炼。尤其从泳馆出来，要走一段约5分钟的缓坡，有点儿吃力，起初我还真有点怵头。但渐渐地，竟也习惯了这小小的挑战，甚至与先生比赛快走，谈笑声洒在归途。那段时间，我们竟喜欢上了这种规律而充实的运动节奏。

然而夏天来临，冈萨雷斯游泳馆也开始了维修，我不得不另觅新境，这期间又尝试去了几个泳馆，虽设施条件都不错，却总觉得那是临时，缺少亲切感。于是，更加期盼着艾斯·比尼奥泳馆重开，期盼那份近在咫尺的归属感。

9月15日，踏进重新翻修的艾斯·比尼奥游泳馆，这个熟悉的地方，已是焕然一新。大厅、走廊的墙壁粉刷得洁白无暇；浴室与更衣室重贴的浅绿色壁砖光洁亮丽；翻新后的泳池清澈见底，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贴心与舒适，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温柔。

更加令我惊喜的是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泳伴。第一天 ，我刚刚游完一场上来，就见到站在泳池边准备下场的伊莎贝拉，84岁的她依然是眯缝着眼睛，笑容可掬，我们见了面很亲热，互致问候。

与伊莎贝拉是在冈萨雷斯游泳馆认识的，她是一位特别注重细节的人。她的穿着总是搭配得体，连游泳衣都经常换着颜色，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游泳动作缓慢，说话慢条斯理。她会站在另一条泳线的一头，等着我游过去，告诉我一些事情，譬如，下周三是马德里的节日，游泳馆不开放，别白跑一趟。或轻声说：“周末我要参加侄女的生日聚会，不来游泳了。”她就像一位大姐姐关照小妹一般透着慈爱。

接着见到的是艾娃，高大爽朗的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满脸欢喜。她是我们在艾斯·比尼奥就开始认识，又一同去了冈萨雷斯泳馆的。格拉蒂斯、塔夏娜也相继出现。最有趣的是伊莲娜，一见面竟不顾我还是湿漉漉的，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兴奋地连声说：“我们终于在这里团聚了！”

更令我感动的是，每一位老泳伴见面时，都不忘关切地问起我的先生。先生夏天做了膝盖置换手术，因还在进行康复训练，9月未能与我同行。前天，游泳结束后，我刚要迈出大门时，一位一直在这里工作的管理员追过来，对我说，“请代我向你先生问好，告诉他，只要时间允许，就来这里吧，在水里运动对腿的恢复很有帮助。”她是前两天见到我独自前来，得知先生做了手术，便默默记下了这份牵挂。

这一周多来，每天在游泳馆都会见到一些熟人，都会由衷地惊喜、兴奋一番。我们本是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就因在游泳时的短暂相遇，竟在不知不觉中结下如友如亲的情谊。其实，在冈萨雷斯泳馆分手不过两个半月，重逢却宛如久别。

我们能够重逢，不仅是有着共同的对游泳运动的热爱，也有对时间的坚守。我们事先并没有约定，却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游泳时间段。而遇见后的欢喜，更是在互报平安。

昨天，我见到了94岁的安娜老奶奶，别提多高兴了。她个子不高，声音洪亮，思维敏捷，开朗幽默，总爱出其不意地说些笑话。在冈萨雷斯泳馆时，一次，她对我说：“我俩怎么总能碰见？”随即爽朗地说：“几十年了，我每天都来，从没间断过。”我是在重复确认了两遍后，才敢相信她的年龄。94岁的高龄，她不仅每天坚持游泳，还是独来独往，无需陪伴。看到她依然健康，我由衷为她高兴，也为这份生命的韧性深深动容。

几天来，我一直都盼望着见到玛莉莲。在冈萨雷斯泳馆时，我们几乎每天都在那条缓坡路上相遇，她刚离开泳馆往上走，我们前往泳馆往下走。赶上冬天有些风或下雨的日子，她都会喘着气说：“已经走完一半了，上了坡就好走了。”接着，她还会补上一句：“每天坚持不间断，就能继续走下去！”我们总会摇着“胜利”的手势道别。

今天，在游泳馆的大门口我终于见到了她。我远远地看到她站在那里，便快走了几步，几乎是跑着上了台阶，与她拥抱在一起。她满头的银发剪的更短，戴着大墨镜，站得笔直，人更精神了。我们说着话，她还不忘开玩笑说“我现在可是85岁了。”年初时，我曾问过她的年龄，她说，再过两个月，我就85岁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未必来自长久的交往，而是源于日复一日的守候与默契。

老年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它像一个平静的湖面，一点儿小事便能漾起涟漪。而我，正是在这小小的重逢中，感受到人世间最朴素的温暖。生活中的小确幸，仿佛一条条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琐碎日常的干枯与乏味，在平淡生活的原野上点缀出绚丽与美好。

杜文彬 于 马德里

2025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