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麦如松接到罗所长的电话,命他速去办公室一趟。他心头一紧,起初以为是父亲出面为碧玉之事疏通有了转机,可听筒里传来的语调却冷硬如铁,压抑着怒意,像暴风雨前低垂的天幕。他脚步迟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去,可能挨训;不去,更是抗命。终究,他只能硬起头皮,走向那扇象征权力与审判的门。</p> <p class="ql-block"> 推门而入,罗所长往日慈和的面容此刻阴沉如墨。他皱眉注视麦如松,目光如针,刺得人头皮发麻。一声“坐下”,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如千钧。他缓缓开口:“小麦,你最近,怎么总在给我添乱?”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p><p class="ql-block"> 麦如松喉头一紧,冷汗悄然渗出。他垂首不语,只听罗所长继续道:“前阵子有人举报你,包庇商务套餐馆在蓄水池养活鱼,还收了好处。事不大,我压下了。可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一旦出事,就是人命关天?顾客喝了污染的水,谁来负责?好在你后来退了红包,所里也就不再追究。”麦如松连连点头,心中羞愧难当,以为风波已过。</p> <p class="ql-block"> 谁知罗所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严厉:“可你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疆土地开发公司那件事,你父亲都说棘手,拗不过你任性,硬着头皮替你开口。你竟敢拍胸脯答应帮他们脱责?污染致死全村塘鱼,整村遭殃,性质何其恶劣!他们想借我们之手洗白,这是耍无赖!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收了多少钱?”</p><p class="ql-block"> 麦如松脸色涨红,急忙辩解:“罗所长,我错了,我真的不懂业务,差点酿成大错!但我发誓,绝没有收一分钱贿赂!若有半句虚言,任凭法办!”他暗自庆幸,当时事未办成,不敢先拿钱,如今正好推得干净。况且碧玉曾许诺,出事绝不供他。他咬牙撑住,硬着头皮否认。</p> <p class="ql-block"> 罗所长神色稍缓,语气却愈发沉重:“小麦,我知你本性不坏,可你父亲太宠你了。他为你说情,我念旧情才让你进防疫站。可你清楚吗?多少专业对口的大学生、研究生挤破头都进不来。你一个高中生,凭的是什么?是我欠你父亲的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自卫反击战那年,他救了我一命。这份人情,我已还得太多。”</p><p class="ql-block"> 麦如松如遭雷击,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他想起父亲曾含泪讲述战场往事,心中翻江倒海。自己非但不争气,反而一再拖累罗所长,辜负这份生死情谊。他喉头哽咽,却发不出声。</p> <p class="ql-block"> 罗所长见他窘迫,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回去吧,小麦。今后,千万别再行差踏错。再有下次,我只能公事公办。”麦如松默默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出办公室,胸口闷痛如压巨石。他强作镇定回到岗位,却如坐针毡,只盼天黑。</p><p class="ql-block"> 终于熬到下班,他独自走进街边小馆,闷头喝酒。酒入愁肠,愁更浓。他踉跄出门,夜风拂面,凉意透骨。街上无人,落叶在风中打旋,焦黄如枯蝶,堆叠在路灯下。夏末秋初,雨气混着腐叶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他望着满地残叶,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其中一片——曾以为能攀枝向阳,如今却被风卷起,抛入尘泥。</p> <p class="ql-block"> 醉眼朦胧间,他才想起今晚是与碧玉的约定。滨湖公园椰林深处,曾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他拖着脚步走去,心却早已熄灭。他知道,碧玉对他的亲近,不过是权衡利弊的表演。一个志在海外的女子,怎会真心看上一个非公务员的副县长之子?他不过是一枚棋子,妄想借她跃上高枝。</p><p class="ql-block"> 他颓然坐上长椅,仰头望着漆黑的树影,苦笑自语:“做梦娶媳妇,空欢喜一场。”话音未落,一双柔荑忽然蒙住他的双眼,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心跳隔着衣衫传来。是碧玉。她来了,带着期待,带着温度。</p> <p class="ql-block"> 可麦如松毫无反应。他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知道,激情若无结果,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燃烧。碧玉何等聪慧,指尖一松,便知事已不成。她缓缓收回手,凝视着这个被酒气与颓唐笼罩的男人,轻轻摇头。她明白,他尽力了,可现实太硬。</p><p class="ql-block"> “很抱歉,我父亲帮不了我。”他低声说,像在交代遗言。</p><p class="ql-block"> “当然令人失望,”碧玉轻叹,“我们公司本以为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她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失落。她在申姨面前夸下海口,说能将麦如松如提线木偶般操控,而他父亲则是那肯买票入场的观众。戏台搭好,锣鼓未响,却已落幕。</p> <p class="ql-block"> 她想起申姨近日的脸色——项目受阻,笑容尽失,怒意常现。她不敢多近。可转念一想,自己终将随彭务杰远走高飞,申姨的成败,与她何干?至于麦如松,不过是个公子哥儿,站在彭务杰面前,连影子都矮半截。她心中最后一丝怜意,也随风散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她终究还是俯身,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那唇冰冷,鼻尖干燥,像一片枯叶擦过肌肤。麦如松怔住,待他回神,长椅空荡,唯有风卷落叶,沙沙作响。他伸手触脸,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夜的虚无。(待续)</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峰岭叠翠,汉族,汉语言文学大专学历。广西作协会员,南宁市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2部,与人合作编剧40集电视连续剧1部。主编《枝柳岁月》《枝柳记忆》《三线人回忆录》。发表中短篇小说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