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渡桃溪,掌纹里的山河与风雪

阮小敏

<p class="ql-block">太多太多年没有做过如此轻飘飘奢侈的梦,有片桃花林,不是武陵源那般与世隔绝的幽深,是带着点薄纱般的朦胧,风过处,花瓣便猎猎地舞,像极了年少时没说出口的心事,轻得能飘在月光里,却又重得能压进记忆的褶皱。我总在这样的梦里遇见那条河,水色是旧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河面上浮着星子碎成的银箔,它不像尘世里的河那样急着奔涌,反倒像个揣着秘密的老者,慢悠悠慢悠悠地流淌,连涟漪都带着几分禅意——许是它真的悉知了些道法,懂得如何把世间的纷扰都揉进水流里,再轻轻荡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梦里的河会驱逐,却从不用蛮力。那些缠人的苦厄与磨难,像是沾了水的棉絮,被河水一裹,便慢慢沉到河底,再也发不出声响;就连那些雀跃的欣喜与快慰,也会被它化作岸边的芦苇荡,风一吹就有沙沙的回响,却不会让人耽于欢愉忘了前行。夜色漫过来的时候,这些情绪便都一一消散了,只剩下纯粹的静,像被月光洗过的绸缎,裹着整个梦境。</p> <p class="ql-block">可有些东西是河水带不走的。比如卡夫卡的情诗,不是他笔下那些充满隐喻的沉重文字,是藏在字缝里的温柔,像暗夜里的萤火,明明灭灭地亮着。情诗里的蝴蝶也还在,不是寻常的粉白或斑斓,是带着点妖冶的紫,翅膀上像撒了细碎的磷粉,在梦里的微光里泛着冷艳的光。它不飞,就静静潜伏在我的手心,触角轻颤,像在感知我掌纹里的温度,又像在守护某个未说出口的约定。我不敢握紧手,怕惊飞了它,也怕惊扰了这份藏在掌心的柔软——原来再清冷的梦,也会有这样细腻的牵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摊开手心细看,那些交错的纹路里,竟藏着远方的峡谷。不是地图上标注的名山大川,是只属于我的山河,一道白断纹蜿蜒着,便是峡谷的脊梁,两侧是淡青色的阴影,像峭壁上垂落的藤蔓。我顺着这道纹路往前走,走向梦里未知的空间,脚下没有路,却像踩着云朵般轻盈,又像踩着薄冰般谨慎。那里没有日光,却有细碎的光从不知名的地方漏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有无限的空洞与漩涡,黑沉沉的,像要把人吸进去,可空洞的边缘又缀着暗紫色的光,像丁香花结般的美感,不是盛放的明艳,是含苞待放时的含蓄,带着点忧郁,又带着点诱惑。</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那里,一边是要将人吞噬的虚无,一边是让人沉醉的美感,两种情绪在心里拉扯,让我窒息,让我沉沦,让我颤栗,也让我不安。就像小时候站在河边,既想伸手去摸水里的鱼,又怕被水流卷走,那种矛盾的心动,在梦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可我偏偏舍不得转身,哪怕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也想再往前走一步,看看那丁香花结般的美感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忽然就感知到一场暴雪的来临,不是突如其来的骤降,是空气里慢慢变冷的气息,是风里多出来的凛冽,像有人在远方吹起了玉笛,调子清越,却带着点苍凉。我抬头看,梦里的旷野没有树,没有草,只有一片无垠的黄,是秋风荡尽了所有生机后的模样,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没过多久,雪花就落下来了,不是鹅毛大雪,是细碎的雪粒,打着旋儿往下飘,落在手心,瞬间就化了,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p> <p class="ql-block">可这些雪没有化尽,它们落在旷野上,慢慢堆积,从零星的白,到成片的银,最后整个旷野都被白雪覆盖,像铺了一层薄薄的纱。我看着那些积雪,忽然就想起了“薄命”两个字,不是自怨自艾的悲戚,是带着点通透的释然——就像这雪,明知落在尘世里迟早会化,却还是要认真地飘一场,认真地覆盖每一寸土地,哪怕最后只留下一滩水渍,也算是圆满了自己的旅程。我的薄命,大抵也是如此吧,没有惊天动地的壮阔,却有自己的细腻与坚持,像梦里的桃花,像手心的蝴蝶,像旷野的积雪,哪怕短暂,也认真地绽放过,存在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梦醒的时候,窗外还没亮,手里似乎还残留着蝴蝶的轻颤,掌心的纹路依旧清晰。我摸了摸枕头,没有桃花瓣,却有一丝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像是从梦里的桃林飘来的。原来有些梦,不是醒来就会消散的,它会像一颗种子,落在心里,慢慢发芽,长成属于自己的风景——那里有猎猎的桃花,有懂道法的河流,有潜伏的蝴蝶,有掌纹里的峡谷,还有旷野上的积雪,每一寸都是温柔,每一寸都是力量,带着轻飘飘的梦迎接曙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