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九月二十日,周六。原定的高山草原花石头梁子徒步计划,如一张精心绘制的蓝图,已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撕碎。我们的两辆大巴,在离目的地尚有十五公里处,被一块冰冷的“道路封闭施工”告示堵停,师傅下车向前打听,一位身穿反光背心的施工人员告知:前方道路封闭施工,所有车辆禁止通行,工期至少二个月。希望如泄气皮毂,在车厢内无声地嘶鸣。我与燕子飞迅速商议,翻看地图,忽然想起不远处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古道——三月三天坑步道,相传是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曾涉足之地,有天坑奇观、水库风光,更有“徐霞客游线标志地”的石碑为证。虽然路程比原计划难走些,且部分路段需徒步穿越山林,但正因如此,更添探密之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点五十分,当车轮停在三月三天坑的徒步起点时,所有人脸上的失落都被期待取代。下车后,八十多人的队伍迅速围成一圈。简单的动员后,队伍踩着轻快的步伐出发了。一开始就是持续的上坡路,红色的碎石子土路还算好走,半小时后汗水很快浸湿了衣领,可没人抱怨——山林里的空气带着松针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每一步都像在与自然对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天坑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我们并未在此久留,而是沿着天坑右侧一条隐蔽的小径继续上行。这段路穿行于乱石之间,巨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的如剑指苍穹,有的如兽蹲踞,宛如一座天然的“小石林”。我们在石阵中穿行,时而跳跃,时而侧身,仿佛在石头上跳舞。头顶蓝天白云,脚下碎石作响,山风穿隙而过,带来阵阵清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后,是第二个天坑。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见”。我小心翼翼靠近边缘,探身向下望去——一种眩晕感攫住了我。四壁是刀削斧劈般的陡峭,视线被幽深的黑暗吞噬,根本无法触及坑底。那黑暗并非纯粹的光线缺失,更像是一种浓稠的、拒绝被窥视的实体。我不甘心,沿着边缘徒劳地转了一圈,渴望能找到一隙裂缝、一个角度,去窥探那深处的秘密。然而没有,天坑以其完整的闭合,守卫着它的核心。它坦然展示着开口,却坚决拒绝深入的探访。这种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隔膜感,竟如此熟悉。它像生活中那些庞大的失落,某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或是一段无法真正走入的亲密关系,我们只能在其边缘徘徊,感受其存在,却永远望不穿那最后的底。</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午时分,我们就在这天坑边坐下午餐。嚼着干粮,望着那神秘的凹陷,心中计划的挫败感渐渐被一种新的体悟稀释。花石头梁子或许能给我一览众山小的征服快意,但这天坑,却让我学会了凝视一种“不可知”。它教会我的,不是征服,而是敬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休整完毕,队伍注入新的活力。下一个天坑则呈现出另一种性格:它不深,甚至有些亲切,坑底植被清晰可辨。而它左侧不远处的悬崖,则成了自然的观景台,将金所镇的阡陌田园尽收眼底。崖边一巨石巍然屹立,上刻“徐霞客游线标志地”。历史与当下在此叠印,那位千古奇人的身影仿佛穿越时空,与我们在此刻共享同一片视野。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是我们在时间的长河中,为自己钉下一个存在过的坐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开悬崖,我们告别了步道,转入一条防火通道。路面宽阔,但尘土飞扬,行走略显枯燥。约半小时后,我们再次离开防火道,走进真正的山林小径,路变得狭窄起来——那是一条隐藏在丛林间的山间小路,需要拨开低矮的树枝才能前行。一路下山,坡度越来越陡,大家互相搀扶着,有人走得急了,差点滑倒,身旁的队友立刻伸手拉住,一句“小心点”温暖了整个行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脚下的路渐渐平坦时,三月三水库的上游出现在眼前。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游动的小鱼。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后面的队友全部到齐后,继续朝着水库进发。</p><p class="ql-block"> 转过一道弯,眼底的景致骤然切换——一片苍翠的水杉林正以蓬勃的姿态撞入视野。枝叶层层叠叠,将天光滤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水库旁的栈道上。</p><p class="ql-block"> 循着栈道徐行,风便裹着水汽漫过来,带着沁凉的触感拂过脸颊。低头时,能看见泛着浅黄的水面上,粼粼波光正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动,对面的山丘完整地倒映在水里,轮廓被水光晕染得柔和,宛如一幅晕开了墨色的油画。</p><p class="ql-block"> 不过片刻,水库的坝头已在前方。站上坝顶极目远眺,方才还映着山影的水面,此刻化作了一块完整的碧绿翡翠,被连绵的群山温柔地环抱着,将天地间的灵气都凝在了这汪澄澈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从坝头到停车点尚有两公里多的路程,且无公路直达,大巴车只能停在主路上等候。我们只能徒步穿越最后一段山间小路,翻越一个小山坡,再经由海会寺到达主路。此时,大家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人揉着酸痛的膝盖,有人大口喘着气,但没人说“放弃”。队伍再次出发。这最后两公里,走得格外艰难——小路两旁长满了杂草,时不时要跨过凸起的石头,还要爬一段不算矮的山坡。当看到“海会寺”的牌匾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绕过寺庙,前面就是宽敞的主路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大巴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那份寻常的归途,竟也有了不同寻常的亲切。上车后,大家瘫坐在座位上,虽然疲惫,脸上却满是满足。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回想起今天的行程,从最初的失落,到改线后的期待,再到徒步中的惊喜与坚持,这场意外的天坑之旅,远比原计划的草原徒步更让人难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