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老二：小说连载（二）‍

金秋十月（拒礼物）

文：金秋十月 图：来自网络

泥巴裹着裤脚的孩子，揣着娘缝的粗布口袋走进工厂，机器轰鸣声里，他以为“憨”是缺点，后来才懂，那是乡土没磨掉的底色。

从靠山屯的田埂到工厂的流水线，憨老二的一腔热血，在朴实的生活中寻找自己的快乐，把“憨厚”熬成了自己要走的路。别人笑他憨，笑他不懂投机取巧，可他带着泥土的淳朴和善良走在自己的路上，那些被轻视的“傻气”，偏偏成了最有力量的底气。

——金秋十月



（二）体检前的牵挂与等待

自打憨老二被选上的消息传开，靠山屯西头的小院就没断过人。前院的张大爷揣着半袋炒花生来串门，花生壳还沾着泥土；后院的李婶拎着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坛口裹着两层粗布；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邻村老王，都骑着自行车赶来看热闹，车后座上还绑着个布包，里面是给憨老四的玻璃弹珠，嘴里直念叨：“守业哥，你家老二可是给咱庄稼人长脸了！”

刘大娘忙前忙后，给来人倒着粗瓷碗盛的白开水，脸上的笑就没松开过，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喜气。憨守业呢，平时话不多，这会儿也打开了话匣子，把去公社的经过说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公社书记助理那句“这小子厚道，是个好苗子”，更是翻来覆去地讲，嗓门比平时亮了八度。

憨老二倒显得有些局促，有人夸他，他就挠挠头嘿嘿笑，手上的活儿却没停——要么帮娘劈柴火，要么给猪添食，要么给院里的菜浇水，仿佛只有攥着熟悉的家什，心里才踏实。倒是憨老四，刚从学堂回来，背着个打补丁的布书包，围着憨老二转来转去，小脸蛋红扑扑的：“二哥，北京的工厂大不大？有没有拖拉机？能不能开着拖拉机回屯里？”憨老二拍了拍弟弟的头，咧嘴笑：“肯定比咱村的打谷场大，说不定还有汽车呢，等二哥挣了钱，给你买个玩具汽车！”

转眼就到了体检的日子。头天晚上，刘大娘特意把家里仅有的一块肥皂找出来，那是过年时公社供销社凭票供应的，她一直舍不得用，这会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切成两半，一半给憨老二，一半又包好收起来。又翻箱倒柜，把憨老二过年才穿的蓝布褂子找出来，连夜用米汤浆洗了一遍，坐在油灯下熨得平平整整，连个褶皱都没有。“明天去公社医院，得穿得体面些，别让人笑话咱庄稼人邋遢。”她一边缝补褂子上的小破洞，一边念叨，针脚密得像地里的麦垄。

憨守业也没闲着，蹲在门槛上给憨老二收拾东西：一个旧布包，是刘大娘年轻时的陪嫁，上面绣的牡丹花已经褪了色，里面塞了两件换洗衣裳，还有他连夜炒的黄豆，那是平时舍不得吃，留着给孩子们下地干活当零嘴的。“到了公社，听医生的话，别紧张。”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塞进布包里，“要是体检过了，买点好吃的补补，别舍不得花。”这五块钱，是他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原本想给刘大娘扯块新布做衣裳，这会儿全给了儿子。憨老二看着爹娘忙碌的身影，心里头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他知道，这五块钱，是爹娘攒下来的；这蓝布褂子，是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攥了攥拳头，在心里暗下决心：到了北京，一定好好干活，挣了钱，先给家里添个新粮缸，再给娘扯块新布做衣裳，给爹买个新烟袋锅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憨守业就陪着憨老二往公社赶。刘大娘送到村口，眼圈红红的，拉着憨老二的手不肯放：“到了医院，多喝热水，别冻着。要是体检过了，赶紧捎信回来，娘好去找王婆子……”话没说完，就被憨守业打断了：“行了，让孩子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路上，父子俩没怎么说话。憨守业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后背的补丁在晨光里晃着；憨老二跟在后面，看着爹的背影——爹的腰好像比平时弯了些，头发也更白了，风一吹，鬓角的白发飘起来，像地里的白茅草。他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送他去村里的学堂；想起上次修水渠，爹冒着大雨来给送干粮，浑身都湿透了，却把干粮紧紧护在怀里。

到了公社医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来体检的年轻人，个个穿着新衣裳，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的神情。憨老二跟着队伍排队，憨守业就站在不远处等着，手里攥着旱烟袋，却没点着——他怕烟味呛着儿子，也怕影响了医生。

体检的项目一项接一项，量身高、测体重、听心肺……憨老二心里有点发慌，手心直冒汗。轮到测视力时，他盯着视力表上的“E”字，心里默念：可别看不清，可别看不清。医生指了指最下面一行，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大声说：“左！右！上！”医生点了点头：“视力不错，小伙子身子骨结实。”

等所有项目都查完，医生对憨老二说：“回去等消息吧，三天后到公社来拿结果。”憨老二连忙点头，转身就往门口跑，看见爹还站在原地等着，脸上的皱纹都拧成了一团，像地里的老玉米皮。“爹，查完了，医生让等消息。”他喘着气说。憨守业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去供销社给你娘买点糖，让她也高兴高兴。”

父子俩往供销社走，阳光洒在土路上，暖洋洋的。憨老二看着路边的庄稼地，玉米已经抽了穗，沉甸甸的，像一串串金元宝。他想起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北京当工人，心里既激动又有点舍不得——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家里的猪和鸡，还有屯里的乡亲们。可他知道，这是他跳出庄稼地的机会，也是给家里争口气的机会。

回到村里，刘大娘早就站在村口等着了，手里攥着个布巾，看见他们回来，连忙跑过来：“咋样？体检顺利不？医生咋说？”憨老二笑着点头：“顺利，医生说等消息呢。”刘大娘一听，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高兴的泪：“好，好，咱老二肯定能过！”

这天晚上，憨老二家的烟囱比平时冒得早，锅里煮着红薯稀饭，还蒸了两个白面馒头——那是刘大娘特意从邻居家借的白面，说是给老二补补身子。一家人围着灶台吃饭，说说笑笑，连平时沉默的憨老大，都给老二夹了块红薯：“老二，到了北京，好好干，别给咱憨家丢脸。”憨老二使劲点头，咬了口白面馒头，觉得比平时吃的菜窝头香多了，香得他鼻子都有点酸。

夜深了，憨老二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白天体检的情景，想起爹娘的嘱咐，想起北京的工厂，心里头像揣了团火，热乎乎的。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蓝布褂子，布料上还留着娘浆洗的米汤味，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北京的风，感受到了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声。

他不知道，三天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北京，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好好干，凭着自己的力气和实在劲儿，在城里站稳脚跟，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憨厚的脸上，也照在他对未来的期盼里。

（未完待续 敬请关注下一集）





金秋十月

202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