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老二：小说连载（一）

金秋十月（拒礼物）

文：金秋十月图：来自网络

引言

提笔写“憨老二”这不是凭空书写，是在打捞沉在时光里的碎片，是致敬那个从农村土埂走进工厂车间，又从轰鸣厂区走回田埂的身影，致敬那些被机床声、铁锈味和时代风填满的日子。至于这些文字能否在时光里留下痕迹，我没有想过，我只想把这些年写的时光里的片段都用笔记下来，把写过的往事串起来。我对着稿纸静坐，思绪早跟着“憨老二”走远了。“憨老二”在这里是主角也是客串。他以独特的视角讲出了一个农村地头“头朝地背朝天”的年轻人的经历。看见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坚守着自己的初心。军工厂的灯下守着机床，油污的工装蹭亮了操作台；站在粉末冶金厂的大门前，怀揣着昔日的工作证，眼神里藏着对新环境的打量；他在客车厂的工友堆里默默转身，把舍不得的旧机床照片揣进衣兜。那个带着“憨”味的职场人生，触到了岁月里最实在的一面。

——金秋十月



（一）招工的风刮进靠山屯

秋分刚过，靠山屯的日头还带着夏末的余威，晒得地里的玉米秆蔫头耷脑，叶子卷成了小筒，像老汉干瘦的手指。可这两天，比日头更热的是屯里人的心思——北京国营工厂来公社招工的消息，像场急雨似的，一落地就炸开了锅，从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到村西头的歪脖子柳树下，哪儿都能听见议论声。

消息是王麻子家传出来的。王麻子的侄子在公社当文书，头天傍晚骑着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回村，车还没扎稳，嗓门就先撞进了院里：“叔！北京的大厂子要招人！转正式工人，吃商品粮，月月发工资！”这话刚出口，王麻子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掉在地上，烟丝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没半个时辰，他家小院就挤得水泄不通，抽烟的忘了弹烟灰，纳鞋底的针扎了手也不喊疼，都瞪着眼追问：“真的？这可是从土坷垃里往云彩眼里跳啊！”

靠山屯这地方，山高路远，祖祖辈辈守着那几亩薄地，春种秋收，汗珠摔八瓣也换不来个肚圆。解放二十年了，屯里人还是攥着锄头柄过日子，谁家的粮缸也没真正满过。如今听说能去北京当工人，那可是比过年吃白面饺子还让人动心——年轻小子们摩拳擦掌，想着能跳出庄稼地，不再受风吹日晒；老人们则背着双手在院里转圈，嘴里念叨着“祖上积德”，心里都盼着自家娃能有这福气。

屯西头憨老二家，这会儿正围着灶台打转。刘大娘掀开灶台上那只豁了口的瓦罐，罐里的玉米面只剩个底儿，她用手指头刮了刮罐壁，“沙沙”的声儿，听得人心里发紧。“他爹，”她的声音带着颤，脸上的皱纹挤成了褶子，“明儿老四从学堂回来，这点玉米面掺上白薯叶，顶多蒸两回窝头。孩子们在地里干重活儿，顿顿啃这个，肚子哪能撑得住？”

憨守业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是自家砍的枣木，铜烟锅子磨得发亮，火星子在烟锅里忽明忽暗。他吐了口烟圈，把腰杆挺了挺，可眼神扫过墙根下空了半截的粮缸，还是咽了口唾沫：“慌啥？咱有四个儿子，个个是能扛事儿的主儿，饿不着！”话虽硬气，可声音里也藏着几分底气不足。

院子里，憨老大憨建国和憨老二憨建业正劈柴火。斧头落下，“咔嚓”一声，柴火裂成两半，溅起的木屑落在地上。憨建国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对弟弟说：“老二，你听说了没？王麻子他侄子说，北京的工厂要招年轻力壮的贫农，去了就能转工人，吃商品粮！”





憨老二手里的斧头猛地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哥，真有这好事？咱……咱能去不？”“爹说明天去公社问问，”憨建国把劈好的柴火摞整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比我小两岁，力气又大，上次修水渠，你扛着百十来斤的石头走得比谁都稳，公社领导说不定就看上你这实在劲儿！”

憨老二挠了挠头，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他知道，当工人吃商品粮，那是多大的体面——不用再脸朝黄土背朝天，每月有固定的粮票，冬天能穿暖和的棉袄，说不定还能住上有玻璃窗户的房子。可他又琢磨：屯里想去的人多了去了，自己这憨乎乎的性子，能轮得上吗？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憨守业就揣了两个凉土豆，揣着满心的盼头，往八里地外的公社赶。路不好走，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他深一脚浅一脚，鞋底沾满了泥，裤脚也湿了半截。直到日头西斜，他才满头大汗地往回走，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老曲子。

一进院门，憨守业就扯着嗓子喊：“他娘！老二！咱家老二选上了！”刘大娘正喂猪，手里的猪食瓢“哐当”掉在地上；憨老二正给院子里的鸡拌食，手里的勺子也停住了，愣愣地看着爹，仿佛没听清。

“公社的同志说了，”憨守业抹了把汗，声音都透着激动，“上次修水渠，老二扛石头的模样，领导都看在眼里了，说这小子力气大、心眼实，是个好苗子！后天去公社医院体检，体检过了，就能去北京当工人！”他又补充道，“今天公社门口挤满了人，柱子他娘还在那儿哭闹，说不让柱子去就拼命，可公社的同志说了，咱老二是凭实打实的好名声选上的！”

憨老二听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手指被地上的木刺扎了，也没觉着疼。刘大娘跑过来，拉着憨守业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老天爷开眼啊！俺家老二要吃商品粮了！要去北京了！”

“娘，”憨老二挠了挠头，声音有点憨，“俺要是当了工人，能娶上媳妇不？”刘大娘被逗笑了，抹着眼泪说：“傻孩子，当然能！咱老二现在是工人胚子了，村里的姑娘们，谁不盼着找个吃商品粮的？明天娘就去找王婆子，让她给你挑个俊的、勤快的！”

王婆子是村里的媒婆，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后脑勺成个小髻，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她嘴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屯里不少亲事都是她撮合成的。憨老大的亲事就是她保的媒，虽说老大媳妇时不时念叨憨家穷，可也没真抱怨过啥。刘大娘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找王婆子，自家老二二十四了，一直没说成媳妇，这可是她的一块心病。

院子里的日头渐渐落了，金色的光洒在土墙上，洒在憨老二憨厚的脸上。憨老二看着院里的鸡啄食，心里头美滋滋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北京的工厂，看到了自己穿着蓝布工装的模样，还看到了一个笑着的姑娘，正站在工厂门口等着他。

（未完待续 敬请关注下一集）



金秋十月

2025/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