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千年风雅｜散文

👦田文华

《舌尖上的千年风雅》

四时知味，几味清欢

中国有句老话，叫“不时不食”。就像古人手作糕点，敬物惜时，尊天重地。这是中国人骨子里的“敬天惜物”，朴素而深沉。

春饼、夏糕、秋酥、冬糖。四时八节，应季而点。古人以手作之巧，借天时之物，将更迭的时序揉进一味味点心里。于是，岁月不再是冷冰冰的轮转，而成了盈满古早味与人情温存的良辰。

糕点虽小，心意却大。是口腹之欲，更是对精致闲雅的生活的向往。一点心意，几味清欢，说的便是如此。

“点心”一词，据说源自东晋。一位将军为犒劳将士，特制糕点送往沙场，以表“点点心意”。至唐宋，“点心”早已盛行于市井巷陌。

“有顷，鸡鸣，诸客欲发，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於食牀上，与诸客点心。”

——唐·孙頠《幻异志·板桥三娘子》

“上觉微馁，孙见之，即出怀中蒸饼云：‘可以点心’。”

——宋·庄季裕《鸡肋编》

寥寥数语，烟火人间。原来我们今日所吃的，不只是食物，也是一段段流动的历史。

明清文人，最擅以笔墨煨红尘。他们将点心写得楚楚动人，那香气仿佛隔着纸页、越过世代，扑面而来。张岱啜茶食糕，袁枚一笔一食，皆成隽永。中国的点心，在他们笔下不止于味，更是一种深情的表达。

若得闲时，不如择一老木桌、配一盏清茶，慢尝一味传统糕点。细嚼缓咽，唇齿间谷物流转，香糯酥软，宜口宜心。那一刻的满足，朴素如童年，奢侈如诗梦。

小院闲坐，一碟糕点一壶茶。一啜一呷，滋味悠长。恍然觉得，所谓清欢，不过如此——不喧不哗，不紧不慢，心远地偏，滋味自足。

不惧秋光渐老，不恼西风渐凉。唯贪一口甜暖，让味蕾在时节里苏醒、绽放。虽只一点心意，却已是十分满意。

传统糕点，是有花香的。古人以花入馔，依四时之序，将梅、菊、桂、荷，一一揉入面团中。它们像略施脂粉的佳人，倚在长安水边，静在汴梁桥畔。自唐宋至明清，再流转至今，未曾断香。

这或许是中国饮食中最风雅的一味——可解馋，亦能解愁。咬一口，似是千年芬芳落于舌尖，万般心事皆可抚平。

点心的名字，也极美。

包、饺、糕、团、卷、饼、酥……单是念着，便已口舌生津。

蟹黄汤包，一口汤迸鲜香；水晶虾饺，玲珑剔透不腻喉；各式酥饼，层叠如纸，入口沙沙轻响，似秋风拂过银杏叶间。

古人起的名字，更如诗如词——

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

它们从厨灶走向宴席，自市井登上大雅之堂，成为盘中之珍、席上之宝。名如其实，光听之称谓，便已浮想联翩、垂涎欲滴。

欧阳修在《浪淘沙》中写：“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点心亦如是。今年吃了，明年还做，但滋味总会悄悄改变，似岁月，似人情，似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中国传统点心，是时光中的一抹风雅。它们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名也动人，形也动人。在那安静的眉目之间，藏着一个民族对生活最本真的寄寓。

尝一口家乡的点心，解几味人间的清欢。

万物皆甜，而你犹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