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被诗词浸透的季节｜散文

👦田文华

《秋天，是被诗词浸透的季节》

当第一片银杏如蝶吻过窗台，当晚风裹着清甜的桂香漫过泛黄的书页，我们总在这个时节与古老的故事重逢。秋天，仿佛一卷被时光摩挲了千年的诗笺，每一阵风、每一片叶，都藏着吟不完的韵脚。

——题记

秋天，是被诗浸透的季节。千年文墨凝霜色，一笔一划皆成秋意。从《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朦胧秋水，到杜甫笔下“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的沉郁河山；从王实甫“西风紧，北雁南飞”的离愁别绪，到毛泽东“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壮阔豪情——秋，早已不止是一个季节，它是穿越千年的文化意象，是中国人共同的情感密码。

有“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凄清缠绵，也有“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的苍茫旷达；有“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边关苍凉，亦有“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的澄澈明净。欧阳修在《秋声赋》中写道：“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将秋与天地秩序相融，而刘禹锡却高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以鹤影诗情劈开寂寥，展露秋日的豪迈生机。

秋日的萧瑟最易叩动心扉。马致远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寥寥数语，叠出天涯断肠人的苍凉背影，被誉为秋思之祖；张继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让姑苏城外的秋夜，染上千年不散的客愁；范仲淹“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道尽戍边将士眼中的孤寂秋寒。而白居易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更将离情别绪融进瑟瑟秋风，凄美入骨。

然而秋光未必总染愁绪。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写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以青春笔墨点亮秋的绚丽；杜牧停车坐爱枫林，吟出“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炽热赞叹；李白“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抛却缠绵，尽显诗仙吞吐宇宙的豪情。更不必说苏轼那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在萧瑟中看见成熟与丰饶，豁达之境，千古无双。

杜甫的秋，藏着他与山河共呼吸的深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中有身世飘零之叹，“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中含家国乱离之悲。而他的“秋来未曾见白日，泥污后土何时干”，更是将一己之愁扩展为万民之忧，秋雨秋风之中，屹立着诗人忧国忧民的崇高身影。

李清照的秋，帘卷西风，心事纤纤。“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酒盏中映出人比黄花瘦的相思；“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中，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期盼。她的秋没有金戈铁马，只有“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的细腻愁绪，却让无数后人在这婉约词风中，看见女儿家穿越时空的深情。

王维的秋，是一幅澹远禅画：“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没有悲喜的渲染，只有自然的本来面目。读之如听钟磬清音，尘虑顿消。同样写秋空，孟浩然“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写尽澄明，而韩愈“晴空一鹤排云上”则抒写昂扬，同一片秋空，在不同诗家笔下，呈现千姿百态的美。

辛弃疾的“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将人生况味凝于一声轻叹；纳兰性德“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让深情与深秋交织成凄美的绝唱；柳永“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则以词笔绘就一幅苍茫的秋日画卷。

更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超然，李商隐“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幽深意境，陆游“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壮怀激烈……秋在诗笺上千面纷呈，或凄清，或绚烂，或沉郁，或空灵，无一相同，却皆成绝唱。

这些诗词是秋的注脚，也是诗人与时光的对谈。它们让我们相信，每一个秋天，都是与古人共享的秋天；每一片落叶，都飘过千年时光。当我们念出“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便与杜牧共赏秋夜；当我们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便与苏轼举杯对饮。

秋在文人的笔下，已成永恒。它不仅沉淀着个体的悲欢，更承载着文化的记忆。人间最美是清秋，最美清秋在诗心。让我们在这个秋天，再次打开泛黄的诗卷，在字里行间，与那个遥远的、诗意的中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