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小小说）

黎明

2003年的一天早上，李达清(后称小李〉来找我，手里拿着一只半边破碗，说是一个收藏者拿来的，之前还是完整的，后来被主人喂宠物狗给摔破了。我上手一看，两眼犯傻了，心想，这么漂亮一只乾隆官窑斗彩大碗，被喂宠物狗摔破了！这不是一个破天荒的大奇闻吗！我要他转告收藏人，把所有破碎片找到，放好，我改天过去看看！

小李是河南永城人，年纪轻轻就做起了古玩生意，2003年春我在湖北襄樊一个朋友家里认识了他。小伙子嘴甜，人脉挺好，他带着老婆孩子在襄樊一条小街道开起了古玩店，经常招来一些古玩新手进店光顾。他从事古玩行就一两年，基本上是借古为生，养活一家人，他对古玩只是好奇心，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古董，大多数都是仿制品。改革开放后，象小李这样的古玩经营者是很多的，他们为活跃古玩市场增加了不少"人气”。但是，假的终归是假，时间长了，总会被人识破。我见到他也正是时候，此时小李已经干不下去，店里冷冷清清，再没有多少人来光顾了。生计难以维持，小李正天天犯愁，琢磨着另辟蹊经。

我从事古玩行三十多年，虽没有什么成就，也没赚多少钱，只是把日子过来了，学到了一点古玩方面的知识，从实际中摸爬滚打，对各种各样的大路货有一些基本认识，期间也上过不少当，从失败中总结了一些经验，吸取了教训。对一些高档次的文物，只是在书籍中或博物馆见过，有一些理论上的认识。这官窑碗非常开门，有着强的时代沧桑感和传世痕迹，是一眼货的东西。

他问我，说:"师傅，您那边古玩生意咋样？”

我说:"我们那里玩的人少，古玩生意不怎么样"。

"我想到您们那边去做做"。看看咋样！他甜甜的嘴死活缠着我，要我介绍他来这里做古玩生意。我想，年纪轻轻谋条生路，垂手之劳，有何不可呢，我同意了。

一日他拖儿带妻风尘仆仆来到了我家，我帮他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安顿下来了。小伙子也够勤快，每天都在大街小巷摆摊设点，赚个生活费，几个月下来，还能维持生计。

小李所说的收藏者姓张(后称老张)，是供销社退休干部，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喜欢玩点收藏。一个星期天他在广场遛达，突然发现一大群人在围观，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人做古董生意的摊点。古董杂件，民国瓷文革瓷，应有尽有。老张玩收藏才两年，只喜欢文革瓷，因资历太浅，对新的旧的文物瓷器，概念模糊。不敢玩历史悠久的古董，很少光顾古玩市场，怕上当。有时还到乡下去收购，附近古玩商贩也给他送点货。如今这么漂亮的旧瓷器文革瓷就在眼前，他十分欣喜，问了问价格，又还便宜，便随手挑了两三件喜欢的文革瓷就走了。

这个年轻人正是小李，他几乎天天都在这里摆摊，老张便成为了他的常客，两人关系日渐亲近，还经常切磋切磋古玩事宜，成为了朋友。一天老张说:“小李，我家里有件瓷器，改天拿来你看看，”小李虽说是在出售假“古董”，但他也收购，听说朋友要拿瓷器他看，心里喜滋滋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老张拿着自己收藏的瓷器来到了小李的摊位，他说："小李，我把瓷器带来了，你看看"，小李接过瓷碗，装模作样的用放大镜正反看了几遍，说是现代仿制品，还"大清乾隆年制"，怎么可能？作为刚涉足古玩圈的小李，对古董是零认识，尤其是对清代官窑瓷器，更是闻所未闻，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古董，更不可能有什么官窑器！两人一番争论交涉，老张原以为是一件真东西，听小李三寸舌根一搅和，败下了阵，象泄了气的皮球，扫兴而回。

老张自从退休后，又走上一条生财之路，做起了小型建筑行当，俗称"小开发商“，两年下来，手里已有了一笔钱，业余时间玩玩古董，日子过有滋有味。一天在一个朋友家玩，看见柜台上放着一只新瓷碗，随手拿着瞟了一眼，放下了，对朋友说，“这只碗好象很漂亮，给我拿去玩吧，"

"拿去就是，老放在这里，不知道啥时候的"，朋友很爽快的同意给老张拿去玩。

这位朋友姓赵，比老张小十多岁，刚刚参与了老张的建筑下属，是老张的项目包工工头，对古董一无所知，也不涉足。因为是朋友，小赵很希望老张给他提供更多建筑方面项目，获得更多经济收入。小赵知道这个张老板喜欢玩古董，为投其所好，巴结一下他，就很爽快的同意将这只不知来历的瓷碗送给老张去玩，这都在情理之中！

老张在小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天天象发呆似的拿着这只碗在琢磨，苦思不解。心想，难怪这么漂亮的碗，原来是个现代仿制品，没有什么价值，朋友送给我，是想求得我的照应，这份人情难以交换，干脆还给他算了！可是，又一想，他爽快的送给我，现在又退还他，多么难为情啊！他左思右想，决定干脆把话挑明为好！老张心意已定。

一天老张将这只碗包好，准备去退还给小赵，加上建筑上的事要去找小赵商谈，心想，这不正好吗！老张径直来到小赵的家，进门便说，"建筑上的事来与你商量一下，顺便把这只碗给你带来了，我请专家看了一下，是几十年的仿制品，不是乾隆爷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拿来还给你。小赵不好意思啊！"

小赵心里有些不解，几十年的东西也是古董啊，又没要你一分钱，送给你都不要，心里很不爽的说:"没事没事，放这里吧！“

原来小赵的父母亲去世很早，家庭历史了解甚少。小赵的曾祖父是在县城开过中药铺的，那时家境十分富裕，这只乾隆官窑碗流落在他家里，渠道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后人却一概不知。

老张把这只碗退回后，小赵更加把它没当数了，随意到处摆放。一天傍晚，小赵参加一场饭局，散席后还给自己养的宠物狗带了一大包好吃的，醉醺醺的回到了家里，顺手拿起这只碗倒进狗食放在地上，小狗蹦蹦的跑过来饱食一饨走了，还剩下一大半碗没吃完。小赵把剩下的狗食连碗放在一矮凳子上，让小狗饿了明天再给它吃。

第二天一大早小赵要出去办事，刚一开门，小狗嗅到了昨天的美食香味，急急跑了进来，看到小凳子上剩食，已饿的迫不及待的狗，两只前腿往凳子上的碗一爬，没等小赵回过神来，"咔嚓"一声巨响，把碗弄了个底朝天，这只乾隆官窑大碗瞬间摔成了大小十三块碎片！

自从见到这只官窑大碗的一半后，我心里总感觉到很可惜，一直惦记着要将碎片全部找到，修复起来了也还有一定的欣赏价值。

没过几天，我要小李预约了一个时间，由老张出面，一起去找到了剩下的碎片。与老张几番商议，他要拿我的民国粉彩大花瓶换下这堆破瓷片。后来经瓷器修复师进行修复，还原了这只命运惨烈的官窑碗，外表依然风姿挺跋，其魅力不减当初！

这是正宗乾隆官窑斗彩折腰大碗，直径26厘米，双面工绘缠枝莲托八宝图，碗内壁绘摆放均匀六朵团花，碗心绘多层六角形图，底款青花六字篆书款"大清乾隆年制“，画工精细，胎体细白，漂亮的橘皮釉等凸显出乾隆时期只有宫廷才可能使用的官窑精品。按当时市场价都在一百多万左右。

(注:文中姓氏人名为虚拟化名！)

于2021年创作，2025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