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栾树

池玛梅朵

秋天的栾树开始悄悄换装时，我正走在城郊的小路上。阳光斜斜地洒下来，照在路边一排排栾树上，枝头挂着的蒴果已经由绿转黄，再往下，便是深红的外壳裂开，露出珍珠般的种子，在风里轻轻摇晃。这景象让我想起从前在南方见过的女子，戴着草帽站在花丛前，衣袂飘然，而此刻，栾树便是我的花海。

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往前走，脚底传来轻微的凉意，秋天的气息就这样从地面升腾起来。两旁的栾树高大挺拔，叶子泛着金黄与褐红的边缘，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碎金洒了一地。我走得慢，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风一吹，几颗种子从树上跳下来，打着旋儿落在肩头，又滑进衣领，带来一丝微痒的凉。

走到一处老宅的石阶前，我停了下来。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里钻出几株野草，而阶旁正立着一棵老栾树，枝干粗壮，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背。我坐在最上一层台阶上，手里不知何时捡了一束掉落的栾树果，橙黄与深褐交织，像是秋天亲手递来的信物。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继续前行，路旁的栾树连成一片林带，像一道温柔的屏障，隔开了城市的喧嚣。我提着那束果子，脚步轻快了些。风起了，树叶簌簌作响，偶尔有整串蒴果哗啦啦地坠落，像在鼓掌。一只麻雀从枝头惊起，扑棱棱飞向远处，留下一树空荡荡的摇曳。我忽然觉得，秋天不是凋零，而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每一片落叶、每一颗落果，都是大地写给天空的回信。

阳光渐斜，树影拉长，我站在一株格外高大的栾树前。它的枝条伸展如伞，叶色斑斓，从嫩黄到深红，层层叠叠，像披着一件秋天亲手织就的锦袍。光从叶隙间漏下来，照在脸上，暖而不烈。我抬头望着，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说“一叶知秋”——不是单指落叶，而是整棵树的呼吸、姿态、颜色，都在诉说季节的流转。

不远处，另一棵栾树的花期似乎还未完全结束，枝头仍挂着零星粉红的花，与新生的蒴果共存。这让我想起那些在花丛中侧身回眸的女子，她们手中捧着春的余韵，眼里却已映出秋的澄明。栾树也如此，它不急于告别，也不拒绝新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把花开过，把果结好，把季节走完。

回程时天色已近黄昏，我手中那束栾树果不知何时散了，只剩几颗种子还攥在掌心。它们小小的，硬硬的，却藏着来年春天的可能。我轻轻把它们放进路边的泥土里，像埋下一个沉默的约定。秋天从来不是终点，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把生命延续下去。

风又起，栾树沙沙作响，像是在点头。